第37章 拼凑他的全世界
时光一回到家就去了楼上的房间。
那里有他苦心孤诣想要留住的人。
他在房间门口站定了几秒,终于拧动门把手。
时空侧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着,厚厚的被子团成一团被踢在一边。
床上的青年呼吸时而平缓时而转为急促,睫毛也微不可察地颤动着,看上去睡得极不安稳。
时光觉得时空像一个易碎的瓷器,被人失手打碎了,每一片上的花纹都是美的。
他想把一地支离破碎捡起来,把它们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
他于是这么做了。
他绕到那人身后,把那折腾得瘦削如纸片般的人搂进怀里,怀中的人陷入一个更温暖的地方,忍不住把头往他颈窝埋得更深。
下一秒那人就睁开了眼睛。
时空发现自己正躺在时光的怀里,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先朝时光笑了笑,然后才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些往事。
时空拼命挣扎着,却被时光按住脊背搂得更紧。
时空浑身无力,只能一头往时光身上撞。
时光没有动,他只觉得像是有人拿着花瓶的碎片一遍一遍割他的胸膛,割开他的皮肉以后又一刀一刀割他的心脏。
他痛得放开了手,狼狈不堪地逃出房间。
他似乎听见时空叫了一声“哥哥”,笨拙地追上去,却被缠在脚踝上的锁链绊了一跤,整个人栽倒下来。
时光再也走不动了。
他抱起地上那个花瓶似的人,害怕他磕了碰了裂了碎了,只能放在平坦柔软的地方,再立起护栏围住。
时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明明是来把碎掉的花瓶拼好的,却还要妄想花瓶能够接纳他。
妄想破镜能够重圆,妄想一场共赴巫山的梦。
时空去拽他的衣角,用着小时候跟他商量出去玩的语气:“哥,你把我放了行吗?”
时光眼中的花瓶每一片都在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他想要把那光都揉碎了,混着碎片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但他去做了另外一件事。
他拿出胶水涂抹在花瓶碎片的边缘——他的手颤颤巍巍,两块碎片摩/擦了好多回,总是不能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时光!”时空看着他惊叫道,“不行,你这样拼不好的……”
时光没有听从弟弟的劝告,又挤了更多的胶水在碎片上。
他终于把两块碎片拼成了一片。
他继续用这种方式把碎掉的花瓶一片片拼在一起,时空已经受不住了,他伸手摸到时空柔软的发顶哄道:“小空你看,很快就能拼好了。”
“不行,你不能这么拼……”时空急了。
时光没有让他再讲下去。
他双手捧着拼好的花瓶,这是他的举世珍宝,他把它放在柜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有来不及干的胶水沿着花瓶瓶身淌下来。
“哥!”时空眼尾一片通红,亮晶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是气他不听劝还是气他糟蹋了自己心爱的花瓶。
“小空,对不起……”时光把头埋下去,“我把它打碎了。”
时空张嘴说不出话来。
现在是完整而圆润的花瓶,时光觉得它能包容很多东西:他的yu 望,他的全世界。
他在拼凑他的全世界。
时光从客厅里取来一根竹节,把那青翠旺盛的生命力注进花瓶里,他盯着花瓶许久,又往瓶子里灌了水。
花瓶仍然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他知道花瓶是死物,人却是鲜活的。
他俯下身与时空额头相抵,触到对方额上一片滚烫,不禁吓了一跳。
时空晕乎乎的,任凭时光喊了他好几遍也没有回应。
时光解开他脚上的锁链,被锁住的地方有一大块勒出的痕迹,大概是刚刚摔在地上时弄的,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已经开始发紫。
时光第一次感到慌张和害怕,他给时空感染的伤处做了消毒,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从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药 ,喂给昏迷的时空吃了。
用来给时空降温的冰袋化得很快,时光厨房卧室辗转来回,用掉了好几个冰袋。
时空烧的厉害,一直到后半夜体温才降了一点。
时光不敢掉以轻心,守在床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走在泥潭里那么多年,忍受着四面八方来自黑暗中的冷眼和敌意,他自以为冷静自持,却没料到洪水会在某一天决了堤。
与他们为伍,让他变成了自己最憎恨的那一种人。
那也无所谓,他想,他只要他在意的人平安无事就够了。
——
时空好像做了很多次噩梦,有时能听到他一遍遍的梦呓,有时又看到他胡乱挣动手脚,把时光给他盖上的被子再次踢开。
时空清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时光看到他醒转,原本颓然的眼里也有了喜色。
“小空,头还痛不痛,要不要吃点东西?”
时空觉得某处撕裂的痛,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吃了退烧药的缘故,他嘴里一阵苦涩:“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动弹不得,你满意了吗?”
他咧嘴笑了笑,笑得实在有些凄凉。
时光别开眼去,竟不敢看他,只道:“我去给你把粥端过来。”
时光把温热的粥端到他面前。
噢,这是时光停职那段时间特意学做的粥。
煮了很多回,没有哪一回出错过。
床底的锁链,练习了很多次的粥,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吗?
“不想吃吗,那我给你做点别的,或者出去买一点……”
时空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把粥喝了,我就放你走。”
时空扫了一眼盛满粥的碗:“我只喝得下一半,你要帮我把另一半喝了。”
时光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时空却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往地上狠狠砸下去。
花瓶碎裂的声音让时空清醒了一点,他在地上捡了一块尖锐的碎片,用力抓在手心。
手心里流出的血滴在盛粥的碗里,一碗清淡的粥慢慢被染成血红色。
很痛,但也很解气。
时光手中的碗像是烫手一样,被他“砰”的一声摔在柜子上。
他拨开时空的手指,看着那瓦片掉到地上,原本干净的手心一片血污:“你就非要这么伤害自己?”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将来在战场上遇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政治立场不同,再亲的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吧。
“错了,”时光摇头,“我和你,一直都是同一条阵线的。”
“啊……”时空不明所以,时光却不愿再说下去了,他按着时空的汨汨流血的手,压得时空吃疼。
“还是不肯告诉我真相吗?”时空干巴巴开口,嘴唇似乎比那花瓶的底色还要苍白几分。
“我告诉你,你会信吗?”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我都信了,多信这一次也无所谓。”
时光心中一阵绞痛,像是用尽气力才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