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中秋篇：明月几时
北国度过了平静规律的一年：没有群情激愤揭竿而起，只有机械周而复始碾过的齿轮声。
时光这一年和时空聚少离多，自己长期在外头，时空的休假也少得可怜，两人回家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
时光有点后悔把时空调去户外考察组了。
他倒不是没有跟自家弟弟谈过调回原单位的事，只是时空在外常常风吹雨淋的，偏偏乐在其中，两人连新年也没机会见上一面。
用时空自己的话，考察美其名曰是为了让每块版图上的每一处都有属于自己的海拔和经纬度。
不过总算等来了中秋。
他目前的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户外考察组那边也突然大发慈悲肯放了时空回来，否则时光就要考虑动以威逼利诱把时空的工作交给皮埃尔一人解决。
时光这样想着，已推开了家门。
屋里一片无人的静寂。
时光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家具，竟完全不像是落灰的样子，他伸手抹了一把，手上甚至还有未干的一点水渍。
是时空刚刚来过擦拭了一遍吗？
通往二层的楼梯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时光不由自主走到楼梯边上，抬头一眼便见到了握着扫帚的时空。
时空隔着长长的阶梯与他四目相对。
见到那个人以后，什么家务家具家用电器时空统统给忘得一干二净，只把手里的扫帚一掷，两个阶梯并作一个跑下了楼。
跑到最后两个台阶的时候，时空已经刹不住车了，便干脆朝时光撞去。
时光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他。
两人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时空明明撞得不重，却有点昏头昏脑起来了。
“哥！”
时光低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看着他道：“傻弟弟，怎么还是不看路？”
“我没有不看路，”时空心虚，偏过头不去看他，“我只是有点着急。”
时光失笑：“着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完按着时空的后颈，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时空被抱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说：“我要接着去打扫房间了。”
时光终于松开手，对他道：“没有必要，很多房间都是闲置没人住的，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先放着。”
兄弟俩难得重逢，自然是要张罗一番的。
时空哪肯休息？
他一放下扫帚又拿起了锅铲，做了一桌子的拿手好菜。
两人纵然有再大的胃口，也吃不完这满桌子菜，中秋不兴年年有余，他便打算叫夏天过来一起吃这顿团圆饭。只是夏天以接了一个打扫大宅子的订单为由推脱不来，而中秋照例都是一家人团聚，他认识的人自然也来不了了。
时光倒是不甚在意，只把大块红烧肉和鱼翅往时空碗里夹。
“小空，”时光把最后一颗牛肉丸子夹进时空碗里，“今年中秋，有什么想要的吗？”
时空走到窗边，推开窗让融融月光混着夜晚潮湿的气息洒了满屋，此刻夜色大好，时空回过头道：“我想出门看看今晚的月亮。”
时光应允了他的提议，只是时空在客厅等候了好一阵才见时光出来。
他背了一个黑色背包，一手挟着一台半人高的望远镜，不急不徐走过来。
“哥，这是天文望远镜吗？”时空语气里透出抑制不住的惊喜。
“嗯。”时光换了只手，把望远镜扛在肩上。
“我来帮你背包吧。”
但时光已经先他一步迈出门去。
“哎，”时空三两下把门一锁，追了上来，“哥你等等我！”
两人去的是离这不远的一座小山丘，虽说是山丘，爬起来也不很容易。即便是两手空空的时空，也费了一番力气才爬到半山腰，勉强休息了一会儿。
时光把包放在地上，山坡陡峭，地面崎岖，他仍是用手扶着望远镜的三脚架，坐在厚厚一层杂草的地上休息。
时空稍稍喘匀了气，也跟着坐下来。
两人一路无言，便是现在也无讲话的力气。
时空偷偷瞅了一眼时光。
他没有看向自己这边，一双望向黑漆漆夜色的眼睛似乎是虚焦的。
时空伸手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包，不动声色背到背上。
时光察觉到他的动作，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出声，只是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有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
后面的路就走得顺利多了，两人一鼓作气爬到了山顶，见到高悬的一轮圆月时，时空才真正觉得不虚此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若是看满月的话，今日应当是来早了，但时空用肉眼几乎看不出这细微的差别，也无需再等到既望了。
时光将天文望远镜放下来，从时空手里接过包掏出一大堆大大小小的部件，仔细摆弄了一阵，才道：“小空，过来看月亮。”
时空蹲下来往目镜里瞧，只瞧见黑沉沉的一片。
他觉得时光一定是忘记调焦了，于是自己一点点转动准焦螺旋。
“应该这样才对。”时光捉住他的手，用另一只手调整镜筒，把镜头对准了月亮。
“你再校准一下寻星镜。”
时空依言照做，果然在目镜里看到了放大的月亮。
那原来粲然生辉的卫星在自己视野中变成了灰白色，只边缘镶着浅浅一圈金边，发出冷清而幽暗的光，深浅不一的星球表面看上去斑斑驳驳，一片灰一片白。
时空移出位置给时光：“哥你也来看。”
时光俯下身又将望远镜微调了一次。
这样时空看到的便是处在正中央，明亮而富有光泽的一轮圆月。
时空似乎看不够似的，对着望远镜瞧了又瞧，直到云层把天上的月亮遮住了一大半才肯退开。
“你别把眼睛看坏了。”时光忍不住提醒他。
时空一直看到了后半夜，便和时光商量决定等到日出再回家，但困意已经渐渐涌上来了，他索性躺到湿漉漉的草地上。
时光把背包给他充作枕头，又将外套铺在地上作垫，自己则随意找了块干燥的地方坐下来。
山顶可窥见日升日落。时空醒来过一次，山间雾气腾腾，丁达尔效应将光分成一条条的形状，四周万籁俱寂。
时空已经分不清现在是几时几刻，看到的是朝阳还是明月。透过沉沉暮霭，他好像越过了重重山峦，看见新一年的长河落日，海上明月共潮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