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过去
见沈老头不为所动,何夕又补充说:“他住原星城,是在新星城大学读的本科。”
沈老头朝何夕点点头:“时空我不怎么清楚,倒是他哥,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您是说时光?”
何夕对时光零零碎碎的印象还停留在总角时她每每敲开他家门找时空玩见到的那拒人千里的神情。
时光的拒绝永远不拖泥带水:不是用 “他不在”一口回绝,就是用“他还在忙”搪塞过去,何夕只能趁时光不在家的空当拉了时空漫山遍野跑。
“时光他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一个。”沈老头缓缓抬手,从自己脸上揭下来一张面皮。
沈老头原本爬满沧桑的面孔透出一种异样的疲态来,他手上的面皮却有完整的五官,看上去柔软而细腻。
“别惊讶,时光在我这学的也是这个。”沈老头把面皮挂在钉墙上的一排勾子中的一个上,就像挂自己的外衣和帽子一样平常。
何夕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老三要和沈老头做交易,为什么要让沈老头取走自己的脸皮作模具了。
何夕望着墙上一整排的面皮:“这些脸皮都是……”
“哈哈,”沈老头大笑一声,“你的脸确实不错,不过我是断不会用活人脸皮的。”
何夕暗自松了一口气,沈老头的眼睛却滴溜溜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丫头,你要不要当我的徒弟?”
“不了前辈,我对这些实在一窍不通。”
“随你,我今天心情不错,你要听听我那大弟子的故事吗?”
何夕本来对时光的过去不感兴趣,但现在的她却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她失去这次机会,也许就一辈子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人。
不是时光,而是对她而言替代不了的人。
“您请讲。”
“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沈老头好不容易从叹息中缓过来,又接着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是个弃婴——你知道我们边缘人每逢旱涝日子向来难捱,弃婴是常有的事。
“我当时也不是什么神捕头,就在这个地方给人算命看风水为生,每天省吃俭用也只能给那娃子省下一点残羹冷炙,一直到那对夫妻出现才有了转机。”
“那对夫妻……是时空的爸妈么?”何夕听出了沈老头语气的变化。
“他们是一对新婚的夫妻,他们人很好,给了我一笔足够三年吃饱饭的钱,可我骗了他们。
“我骗他们收养了孩子并视为己出,他们过的很甜蜜,并在五年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必然是时空了。
“您不必太过自责,也许您做了一件有价值的事。”
“我时常会想到那一天,时常会怀疑我做的这个决定,”沈老头好像极痛苦般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时光终究不是他们的孩子。”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他性子向来沉默寡言,就是被其他小孩欺负了也一声不吭,可他偏偏要跟着我,跟我说他想做另外一个人。”
何夕猛地看向那排面皮。
“这面皮看似只有薄薄的一层,做起来可不简单。你要收集树脂做浆,兽皮做底,经过无数遍粘连修整,不过那孩子还是坚持了下来。
“可他换了个身份还是太过软弱,有一回差点被一群小混混打得半死不残,他后来跟我说多亏一位女侠救了他。”
“他换的名字叫什么?”何夕突然打断沈老头的话。
“你是说时光的新身份吗?”沈老头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遍,道,“好像是……叶银。”
何夕如晴天霹雳,在平坦的地上竟站不住脚,踉跄了几下。
她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沈老头的弟子是他,研究院的老大是他,救过他命的却是她自己。
“你怎么了,没事吧?”沈老头问她。
“时空在哪?”何夕撑着自己身体艰难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时光那孩子前两个月到我这来了一趟,说是要接他弟弟回家。”
“叶银!”何夕声嘶力竭的喊,仿若求救一般。
“诶,你还好吧?”沈老头把何夕扶到椅子上坐着,后者却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何夕一醒来就抓着沈老头的手不放,身在沈老头家心恐怕早跟着叶银去研究院了。
“唉,又是一个用情至深之人!”沈老头摇摇头似乎对何夕大失所望。
看来他的第二个徒弟也没着落了。
何夕一恢复精力就跟沈老头道了别直奔研究院。
研究院的工作如序进行,施工的队伍已经换了一波,但工程进行得极慢。
何夕找了一圈,找到最后甚至忘了和研究员打招呼,直走到邱明办公室问他:“叶银他现在在哪?”
邱明被她吓了一跳:“何姐,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何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喘了喘气道:“我找他有事。”
“姐你来得不巧,老大他今天早上带人到拉格朗海湾去考察地形了,恐怕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他。”
“拉格朗海湾,是让北国占了的那个海湾吗?”
“没错,老大和其它几个同志已经扮成商贩混进北国的商船了。”
何夕:“商船几点出发?”
“下午三点。”
何夕抬头看见办公室的钟正好指向两点半。
她没有再说明缘由,向同在办公室的侯悦借了一些钱,打车匆匆赶往新星城港口。
乘船的人并不多,关口处的审查十分严格,何夕即使用双倍价格买的票也不一定过得去。
“先生,我的票落在家了,您先让我上去,我再补一张行吗?”
“不行,没有票谁都不允许上船。”检票员一板一眼道。
“检票员先生,这位小姐的票在我这里。”一道清冽上扬的声音传进何夕耳朵里。
叶银一身笔挺修身的西装,脚上一双黑色雕花皮鞋格外打眼,从舷梯走下来时有规律地叩击地面——此时叶银已经拿出了两张船票,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应该就是何夕的了。
检票员拿过票扫了一眼,随即推开闸门,让何夕顺利通过了。
两人走到甲板无人的一角,叶银见何夕有些退缩,笑盈盈道:“夕夕,你怎么跟过来了?”
何夕一字一句开口:“叶银,或者说,我应该叫你时光才对。”
叶银仍勾着唇,嘴角却僵硬无比。
“你……都知道了?是老沈告诉你的?”
何夕不说话,一双眼睛里有泪光在滚动。
叶银垂下眼睑:“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何夕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下来,“我不认识什么时光,我认识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叶银虚虚握了握手,想替何夕拭去脸上的泪痕,后者却踮起脚尖,将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叶银微微偏头,那个吻就落在了他的嘴角。
叶银眼神躲闪:“船头的帆被风吹动了,我去把它扶正。”
“错了,”何夕低喃,“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