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地下室
面前的合金门在时光把食指嵌入门边的凹槽后缓缓开启，安生所及之处比外面要漆黑得多，两盏火烛幽幽跳动，隐隐约约照出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时光率先走了进去，安生紧随其后，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铁门在他们进来之后又缓缓关闭了。
两人沿着楼梯口直走到底，视野方才明亮了些许。安生第一次到地下室，到底是见多识广的人，可混迹在军事领域的他见了这狭长的走廊和头顶渐次亮着的顶灯也不免发愣。
长廊两边的门大多是紧闭的，时光领着他在一扇微微敞开的金属门前停下，过了好一会后才抬手将门轻推开，后头的安生凑了过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成堆摆放的实验器材和在成堆器材中忙碌的少年。
此时的少年正在实验台上埋首组装一些散落的零部件，大概是因为进行化学实验的缘故，脸上沾上了烟尘，光线衬得他有种病态的苍白。
安生夸张的喊了一声，少年闻声抬头，澄澈的光从少年眼里闪过，经过时光，最后困惑地望住安生。
安生走上前去，手往时空肩上一搭：“这就是小空啊，久闻不如一见，听大光说你从小就特别喜欢研究这些高科技，果然是爱学习爱劳动的好学生！”
时空克制住想把身上这只手拨开的冲动。
时光不动声色的把这个自来熟的家伙的手从时空肩上挪开，朝时空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安生，我朋友。”
“叫我生哥就行。”安生道。
时空艰难地看着他，终究是做不到称兄道弟的程度，只道：“安将军好。”
安生低头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军服，倒也不甚在意，只憨笑道：“小空还真是可爱，比你哥可爱多了。”
看着时光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时空衡量利弊，决定暂时放下工作，及时止损：“要不我们先上去吧！”
“那好，我们上去好好聊，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尽管说，有我在就不用怕。”安生拉了时空就出了实验室。
通往地面的甬道极为狭窄，只能允许一人行进，对这个地下室本就没什么好感的安生率先走在前头，时空紧随其后，时光在最后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幽幽暗暗的烛光中，整个楼道显出一副昏暗可怖的面貌来，时空只觉后背一股凉气直窜上来，好像身后的时光化作了什么食人鬼兽，张开爪牙预备将他吃吞入腹。时空忐忑不安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却正对上时光冷冷的目光，时空狼狈的转过头，之后也不敢再回头了。
直到安生在尽头的门前停住时，时空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此刻正站在地面上。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光明。许是被安生的热情打动，时空很快就和他熟络了起来，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向时空询问在南国的状况，时空简单的回答几句，他也偶尔向时空叙述自己坎坷的军旅生涯，两人便颇有了一种“相逢恨晚”之感。
聊至尽兴时，安生习惯性看了看表，不料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多，想起八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安生匆匆从沙发上起身，临走不忘跟时空道别：“小空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再叙。”
“生哥再见。”时空难得腼腆一笑，回道。
一直在一旁的时光这时过来送安生出门，在后者的威逼利诱下把车钥匙扔过去，目送他驱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才回到屋里。
看见时空也正在望着车远去的方向，时光也没有再开口。
“我的设计模型还需要一段时间完善，我先去实验室初步修改。”时空说完正准备起身，时光叫住了他。
“等等，”时光把先前放在衣兜里的文案拿了出来，“在这之前还有一项重要的考核。”
“什么？”
“后天在北国科学院有一场人才考核，作为入选的南类地星人才，你需要通过这次考核才能正式进入北国科学院。”
“我不想参加什么考核，也不想待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谁说什么也做不了？通往终点的路有很多条，在南国可以找到，在北国也可以找到。北国的技术也同样能造福南国，不过是选择不同而已。”
“考核主要考查什么内容？我现在去准备。”想到之前在南国参加科学院研究员选拔所经历的各项初试、笔试、面试，以及最严苛的应试，本就是在最后的应试中因创造的发明缺乏实用价值而落选的时空不免有些忧虑。
“你不需要准备，我只是来通知你，”时光停顿了一刻才补充道，“我是这次考核的负责人。”
时空疑惑大于震惊：“所以哥你是……”
“科学院院长。”
时空几乎对自家大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从小智商超群，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时光，如今早已成为万众瞩目的科学院院长，对于自己这个无所作为的弟弟，想必也是头痛欲裂。
“我明天放假，”时空以为时光再没有了下文，时空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你可以休息一天。”
“啊？”时空还没咀嚼完时光说的话，时光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后者手上已端了两盘饺子走出来。
鉴于先前的经历，时空对于第二次和时光共进晚餐就显得警惕十足。
“饺子，自经民间流传起，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当类地星还是一个整体时，饺子在当时寓意着欢庆和团圆；执政官改革后，饺子就有了另一种象征：以饺子的形状分别代表南、北两国，周密浑圆的饺子象征着两国政权分立，各自繁荣。”时光用标准到足以与南类地星新闻播报主持人抢饭碗的声音作了解说，拿着筷子的手同时夹起一枚饺子送入口中。
时空也佯作动筷状，筷子却绕过眼前摆放的那盘饺子转了个弯，朝着时光盘里奔去，一把夹起时光盘里的饺子就往嘴里送。
看着两腮撑满饺子，时空未脱稚气的脸，时光把面前的饺子往对面的时空一推，拿过时空的盘子，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呃……”
“这是我一个朋友仿照阿妈手艺做的，味道如何？不够的话我再去添。”
“咳咳……”时空被饺子噎住，难受的弓起背。
“没事吧小空？”时光一手轻拍时空的背给他顺气，一手翻箱倒柜的找出消化剂喂给时空。
时光看见时空涣散的眼里恢复了清明：“一切都变了是不是？”
时空抬头与时光四目相对。
时光看着时空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只记得以前新年我们时常吃饺子。”
时光拿着空试剂的手颤了颤，试管掉落在木板上时发出一声闷响，像快要干涸的池塘，溅不起一片水花。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爸妈。”
“明明是我，”时空蹲下身，背对着时光。时光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肩膀明显颤动了一下，“如果我当时能自私一点留住他们……”
时光看到这个单薄的背影和当年形单影只的自己重叠了起来，轻轻把手放在了时空肩上。
“我们谁都无法改变时间。”时光放在时空肩上的手狠狠收紧，最后几乎到了时空要吃痛的地步才缓缓放下。
时空已经忘了那时候的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一晚的，但他唯一清晰地记得，从那时起，他想要改变些什么。
—
第二天时空是被窗外收割稻谷的声音叫醒的，时空房间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想来也是自家大哥所为，床头的那套衣服就是最好的印证。
时空随意将衣服往身上一套，竟发现这套衣服除了意外的合身外，其样式装束也莫名的熟悉。时空把铺满星辰的墙面调整成光滑的镜面后，面前映出了一个身穿白色窄袖卫衣，灰色直筒牛仔裤的少年的修长身影，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童年时妈妈为他做的那套衣服的款式，而时光也正有一套。只是现在，他长大了，所穿的衣服变了，那个替他做衣服的人，也不在了……
时空尽力平息心头涌起的酸涩，走下楼梯，倚靠在门边的时光身着与时空同款的衣裤，只是颜色自上而下都是幽深的黑色，给本就沉静的他更添上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看到走过来的时空，时光收敛了先前的慵懒神色，打开大门：“走吧！”
“不是说工作期间不能外出吗？”
“这不是工作。”时光不易觉察地笑了笑，像他们小时候无数个外出的日子，拉起时空的手，两人一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