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病变
当时光在车（因为轮廓大体与普通车辆相像所以勉强算作是车的交通工具）前停下来时，时空才发觉下山的路长得离谱，腹诽上山时自己怎么没发现路这么难走。而自己眼前的这辆“车”与南国街道上可见的汽车不完全相同，其通体呈流线型，庞大的橡胶轮胎已改造为由小型机械臂连接并折叠向里的小巧高密度合金车轮，大抵能猜出是为停车或者突发状况使用。其整体离地约2到3厘米呈悬浮状态，如果不是因为它的相对要小得多的体积，时空几乎会认为这是一架飞机。
“这是第二代磁悬浮飞车。”时光把脸凑近车门，车门“咔哒”一声被时光拉开，很快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被升起的车窗覆盖，驾驶座上空无一人，但车已经在行驶。
时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时光帮他简单地处理了伤口。
“好了。”
时空意识到车停了下来，却不知道时光说的是什么“好了”。
车行驶时没有任何的颠簸，但他还是能感觉到推动车行驶的那道外力已经消失了。
时光抢先一步下车，方便搀扶时空。时空首先看到了一座如首都大厦般高大宏伟的建筑，不，应该比首都大厦还要更上一层楼。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建筑的最高层的，或许是时光给他上的药里有麻醉剂的成分，又或许是他失血过多，失去意识前他只记得自己曾经看到的一张北类地星大使馆宣传图。
时空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此时白昼已经占据了大半，有几缕光线射进房间，窗前时光的背影与光线重叠，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醒了？”
时光没有回头，似乎是试探着问。
时空头脑清醒，无奈脚步踉跄，差点栽了跟头。
“你先坐。”时光把时空按进自己先前坐的椅子里。转头时光不知何处去，只余一阵风掀起时空乱糟糟的头发，留下时空和正对着他的一台电脑。
屏幕前显示的是一艘载人航天飞船的基本模型，整体结构已远远超越常规的锥体型飞船，其引擎装置和能源储备设置更是与传统大相径庭。如果说这仅是北类地星科技创新的成果之一，那么正在进行的飞船喷气装置尾径计算，其精密程度就足以让时空叹为观止。
“先换药，等会再看。”
时空猝不及防回头，显然之前看的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时光。
“早上好，哥。”时空笑得龇牙咧嘴，极力掩盖被撞个正着的尴尬。
“嗯。”时光应道，拿过一旁的医药箱开始换药。
“昨天你失血过多昏迷了，本来只是外伤，但你营养不良……”时光没有再说下去，时空的脚腕被他握得有些发白。
时空看着时光消毒，涂药，包扎，整个过程熟练的让人心疼，不知这些年他又经历了多少次受伤。
“谢谢，”时空心中的想法一闪而过，“北国的载人航天技术已经这么先进了吗？”
“关于这个，”时光道，“是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成果。北国建立初期非常不稳定，期间南国又意图卷土重来，在内忧外患的局面下，执政官（当时的类地星指挥官）做出了进行科技革新这项决定性举措。在占全国人口60以上的科技工作者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北国的高新技术才有了质的飞跃。”
“我们北国……”时空在心里把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苦涩到说不出话来，一如当时十二岁的他看着他走向飞机，十六岁的他的身影被同行的人群淹没，他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回头，因为他早已被湿润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大哥还是他大哥，却不是南国人了。
他和时光没有走在一路，他和时光也从来不是一路人。
“小空，”时光抬头，“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时空对时光扯了扯嘴角：“不过现在我也是时候走了。”
“小空，你要还去哪，之前那个危险的地方吗？”
“我没有想过轻生，我只是看到他们很难过，但我想南国那么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
“你真的能在南国好好地生活下去吗？”
“我过得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做不到改变世界，但今后我想为自己活着。”
“小空，”时光挽留不住只好放软声音，“至少，也留下来一起吃顿饭。”
“……”
“好。”
见时空不再执意要走，时光也不再谈及南国的事，只是趁热打铁，给时空灌输各种北国的优越制度和先进体系。
“哥，我们这是？”走出北国驻南国使馆顶层的某间房后，时空问。
“我预订的餐厅。”
时空早就听说北国的生活水平很好，但听说的只是“很好”，实际的却是“奢侈”。
两人心照不宣地进了餐厅，接下来一路无话。
要说这餐厅之大，确是出乎了时空意料的。相比墙上富丽堂皇的装饰，摆在正中央的那堪比四张会议桌的餐桌更引人注目。“玉盘珍馐值万钱”，先不说其美味与否，就其品种之繁多，菜类之珍稀，便足以叫人眼花缭乱，对主人大手的招待方式啧啧称奇。
时空却两眼空空，纹丝不动。
“随便坐。”时光指指在寂静空旷且只有他们两人的餐厅里餐桌旁清一色整齐排列摆放的椅子。
时空找着长方餐桌一角的椅子坐了下来，时光跟着坐在旁边。
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缓缓在时空面前转过，时空只往桌上扫了一眼，待菜肴转过新的一轮后，便一手拿起了一瓶酒。
“不行，这是纯度很高的酒，你伤未愈……”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时空自顾自地拧瓶盖，语调有意拖长，明明还没喝酒就像是要醉倒的样子。
时光只好帮他开盖，掩饰般看向别处。
时空喝到东倒西歪时又笑着问：“哥你怎么不吃菜？”
时光的目光从桌上一扫而过，露出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没事，我吃过了。”
时空自然忽略了他的眼神，高举着酒瓶作出欢庆的模样。
欢庆他的离开。
“我是要离开……”时空放下酒瓶，嘴角有酒液顺着他的脸部轮廓流到下巴滴下来。
“小空，”时光的眼中神色复杂，“和我一起去北国，行吗？”
“北国……”时空步履不停，“你既然已经是北国人，那便是异国他乡，我们再不会有联系了。我不会离开南国，我将与南国共存亡。”
“小空，”时光率先一步拦住时空，“我们回家。”
时空脑中如惊雷般炸开，各种细节倏地闪过，身体终于如灌铅不能移动半分。他最后看到的是时光冷然的眼神，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再也支持不了自己的意识向前倒去。
时光向前一步接住了时空，无人能洞悉的眼里藏着千万年的深邃：“我们将与病变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