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爱自己
隔天两人出门。
好久没去看电影了，知钗特地画了妆，卷上头发，来到崇止面前，顾盼生辉。
她穿了条红裙，上身各有三处细带向后环绕，系在脖子与背上。后面没有布料，因而背部一览无余，两边肩胛骨瘦削而雪白，非常漂亮。
两人约的十一点，崇止站在客厅，平时出门都简洁打扮的人，今天却是偏港风的衬衫搭配，头发梳上去，看起来随性又英俊。
知钗看到后，一挑眉，当即笑起，“萧老师，你今天好不一样。”
“是吗，”崇止说着，举止间有一丝不容发现的拘谨。
“挺适合你的，”知钗笑着，一偏头，“走吧，我们先去吃东西。”
选的是一家川菜馆，因为是饭点，里面人还挺多的。
知钗属于不能吃辣、但又爱吃的类型，坐在位子上看菜单，对每一样都垂涎欲滴。
“想吃什么就点，”崇止坐在她对面，说。
“吃不完，我只能吃一口，”却听到知钗如此坦言。
——为了控制体重，即便是喜欢的食物，再好吃她也不会吃太多，故而经常会浪费。因为知道这点很不好，所以她不想让崇止发现，可如今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她便想着或许可以让对方了解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崇止说，“你这毛病，我早知道了。不过可以理解，女生为了保持身材都很努力。”
“你怎么会知道？”
“家里是我在做饭，我一直都在留意你和乔玖的饭量，”崇止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服务员过来，“你点吧，吃不完的我们打包。”
于是果然点了一大桌子菜，知钗吃得很尽兴，但也喝了不少水，肚子高高鼓起，十分明显。
她心里介怀，隐晦道，“你先去付钱吧。”
崇止却没有动，“其实胖还是瘦，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太绝对了，人都会看外表，”却遭知钗的反驳。
“你觉得人们追求漂亮，是因为会被区别待遇？”
“对，虽然这会被一些人否认，但我觉得是他们没意识到，或者运气足够好，没碰到这种情况，”知钗一改平时的温和。
“好看的人确实会受到优待，”崇止自己就是个例子，因为出众的外表，他在工作时遇到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挺好的。“不过我听过一些女生，也会因为外貌而遭到嫉妒。”
“对，”知钗苦笑，“其实我也知道最重要的是自信，不过这种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很难。”
崇止听着她说。
“我时不时会感到难受，因为自己无法自信起来，总是纠结于外貌这种在大多数人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很多人都有容貌焦虑，归根到底”
“是不爱自己，”崇止还没说完，便被知钗接口。
人自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在幼年、懵懂时期就会被规劝，被灌输各种莫名其妙的“规则”，然后到了成年，终于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便会竭力于摆脱这道道枷锁。
有时候会觉得世道险恶。
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可悲。
李知钗当然知道自己不该有体重焦虑，也不该太过在乎别人的看法。
就像画画，没有人欣赏就没有，管那么多干什么呢？自己开心就好了。
还有体重，为什么要在乎胖瘦呢？大家都是普通人，爱自己就够了。
可是哪有这么简单啊，如果世上的问题都像数学题那样，有着固定一个答案，哪还会人郁郁寡欢？
但崇止却说，“如果控制体重，有好的样貌可以改善自己的焦虑，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你真这样觉得吗？”
“嗯，而且焦虑的人，未必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他们比谁都难过和着急，所以没必要去指责、或者‘提醒’他们。况且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成长环境，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他人的问题，我觉得会有点”
崇止停顿一会，似乎在斟酌用词。
知钗的声音变得很软，“萧老师，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的朋友、家人在知道我焦虑体重后，都感到了不理解。”
李知钗非常难过，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明白她的痛苦。
她很需要别人的包容，所以当她看着崇止，忽然眼眶发热。
其实崇止想说的还有很多，一个人如果自卑，那很有可能也缺爱。这和很多因素有关，比如说家庭、成长环境、事业，但他觉得话题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李知钗不是个会一次性全盘托出自己的人。
慢慢来。
他这样想着，接着又对李知钗在自己心里的份量感到惊诧。
几分钟后，崇止去结账。
知钗看着不远处背对着她、站在收银台前的人——
萧崇止
她在心里念他的名字，却也一不小心出了神，等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付完钱，示意她过去。
两人走去影院。
知钗因为之前已经看过，所以看电影时，没一会儿便偏头，偷瞄崇止。
事实上她以为对方这种性格和职业，会更偏爱悬疑或惊悚片，虽然是刻板印象，但当知钗真的和崇止坐到剧院，一起看这部爱情片时，还是感到了不可思议。
他也会看这样浪漫的片子吗？
“怎么？”崇止伸手拿过一粒爆米花，低声问。
“没有，”她随意找了个话题，“女主很好看吧？”
“嗯，我很喜欢。”
“原来萧老师喜欢这种啊。”
“穿衣风格和你很像。”
“是、是吗？”有人愣住。
“对，”另一人说完便转过头去，继续看电影。
看完电影后，他们又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店。
知钗好久没喝咖啡了，有些惊喜。
崇止说，“来这儿住了这么久，你不知道这有咖啡店吗？”
她诚实地摇头，“我太少出门了。不过我很喜欢一个人去看电影，没灵感的时侯会去影院，看一部片子，学习镜头的构图。”
“就像今天这部？”
“对。”
“以后可以叫上我。”
“好啊，不过你今天不用上班，我还挺惊讶的。”
“因为看到你心情不好，”崇止看到对面人怔住，补充，“我说过你如果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不喜欢把这些事告诉别人，”知钗握紧手里的杯子，“总感觉会没有安全感。”
“因为这些是隐私？”
“有一部分吧，但更多的是我觉得说出来，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还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知钗抿起嘴唇，刚要继续说，却被崇止打断，“我不会介意的，在我面前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他想，李知钗大概因为常年来在画画上所付出的努力得不到收获，作品总是被忽视，导致她不断质疑自己，对自己失去信心。
“之前两幅画，《教室》和《梦里花开》不是有点水花吗？”
“那两幅是我最开始发布的作品，确实是有些热度，后来就越来越差了。”
如果要给知钗的事业画一个折线图，那大概是微微上升，然后直线下降。
“还会继续画画吗？”崇止又问。
“会，”她没有一点犹豫，“我想过要放弃，可这件事好像几乎成为我的本能，怎么都割舍不掉。”
知钗唇角动动，似乎想笑，但发出喉咙的却是一声叹气。
崇止想，他大概很喜欢李知钗身上这种坚持，虽然受了很多挫折，但还是会想往上爬。
“你知道人要放弃一件事，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可以是一觉醒来，忽然就不想做了，也可以是有了更喜欢做的事，不再进行下去。”
他边说着，边偏头看来。知钗瞳孔一缩，右手止不住地发抖——她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她无数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籍籍无名，又为什么还不肯放弃。
“喜欢一件事，并坚持下去，才会需要一个理由，很多人为了热爱的事付出牺牲许多，却颗粒不收，所以会不断反问自己它的意义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李知钗，你画画多少年了？”
“从小学那会开始，已经十九年了吧”
“正式成为画家呢？”
“六七年。”
“所以我没有不欣赏你的理由，你会感到孤独吗？一个人坚持了那么多年。”
像多米诺骨牌，最外面的那只牌被猝不及防的一推，全部骨牌崩塌。知钗茫然地看着他，而后表情变得复杂。痛苦、压抑又克制，她攥紧双手，低下头，唇角想向上扬起——却又啼笑皆非。
“抱歉”声音里夹带上叹息，她像那天深夜在宵夜店那般，挡住了自己的脸，颤声道，“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事，只要你不想抽烟就好。”
却听到对面的崇止这样说，于是知钗又忍不住要笑，筋疲力尽地回，“你很不喜欢这点？”
“没错。”
“这么多年里，萧老师，你是第一个会问我孤不孤独的人。”
“你也没有和别人说过？”
“我怎么会那样说不过可能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也有抱怨过吧？只是说了也不会被理解，我听到的都是劝我不要在意□□，不要在乎作品的曝光度，有没有人喜欢都一样，要学会自己排解心情。这些我当然知道啊，只是”
知钗闭上眼，烦躁而无可奈何地说，“我只是想要有人能站在我的角度，安慰我一句而已。谁要听那些道理。”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吗？”崇止忽然起身，坐到了她身边。
知钗犹豫一会，靠在了他肩上，“没有了。”
“六点半，太阳下山了。”
“那你和我说说今天的夕阳？”
“好。”
于是他开始给她描述，不过崇止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生涩而磕磕绊绊，好不容易给她说完，心里松了一口气，淡定地转移话题——“今天那部电影，男女主是一见钟情。”
“你有试过吗？”她轻声问。
“我不会这样。”
“那你会不会觉得那部电影很儿戏。”
“儿戏？”
“就是你不是觉得一见钟情很不靠谱吗，但男女主却是深爱彼此。”
“不是不靠谱。有些人是一眼定情、命中注定要在一起，我只是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幸运。”
知钗眉头一抬，心想，以他的外貌，不应该有这种悲观的想法。
“我更喜欢日久生情，”但对方在这时候看过来，温柔的霞光笼在知钗身上，似乎也柔和了崇止的眼，“因为我觉得只有充分了解一个人，才有勇气和她共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