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体贴
外面。
知钗背着乔玖的书包，和她走在田间路上。
“家里的哥哥走了吗？”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
没有回应，乔玖转过头。
知钗在想嘉宁和那个女生的事，作为画家，她对每一幅作品都很用心，所以当她这次要仅凭一张照片而创作时，比以往都要认真。
甚至陷了进去。
她下午听着那首《情书》，想象自己在高中教室，看到白嘉宁后，按下相机的快门。
会是什么心情呢？白嘉宁当时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姐姐？”乔玖晃了晃她的手。
“嗯？！”一个回神，她看向底下。
“我说，那个哥哥走了吗？”
“还没有，可能还得过两天，你不喜欢他吗？”
乔玖摇头，“也不算，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一挑眉，知钗笑了笑，“这样啊。”
她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目，但很快想起对方说自己在烟州做的那些事，然后悚然一惊，心里再没半点旖旎，只觉得不舒服。
自己下午画的那副半成品，是对的吗。
知钗一垂眼，忍下喉咙漫上来的一道叹息。
回到家后没看到白嘉宁，对方留下一张纸条，走了。
乔玖挺开心的，知钗也不太介意，之后几天都在书房画画。
不过因为太久没创作，她的手很生。之前画油画的速度很快，出来的效果也好，现在落下的每一笔都陌生不已，觉得怎么画都不对。
于是免不得心生烦躁。
知钗看着面前画纸，想起之前在书店里，她那副糟糕透顶的画。
或许都称不上是画了，因为谁都没看出来，她画的是什么。
是因为手腕没力，拿起画笔后一直在发抖吗？可白嘉宁点出，她的手不是完全不能握住画笔。
那是心理原因？
知钗在每一次发布作品前，都会对人们的反应作出推测，并且很期待。她是那样喜欢画画，然而谁能想到，她的画根本无人问津？
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投入到画画事业中，从小便盼着成为一个画家的人，长大后画出来的画，居然像张废纸似的，没有人愿意看一眼。
不，有几个，但她不满足。
所以痛苦。
知钗想，如果这次画出来的画，还是没有人喜欢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被所有人欣赏？
得不到认可的画家，不仅孤独，还一文不值。
右手又在抖了，她之前吃过太多药，医生说得停一段时间，因而现在也没有药物来救她。
好想抽烟啊。
今天最高温有四十度，现在又是下午，烈阳直直照进书房，因而室内温度很高。但知钗却自虐似的没开空调，坐在画架前任由热汗从额头流下，后背尽湿。
艺术家们总有点偏执。
从过去的打击里走出来，对知钗来说还是一件很难的事。
而她到底想画什么呢？
半个小时后，有人看到答案。
崇止终于结束工作，回到家后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在。
他有些失落，回房时发现对面书房的门半开着。
于是心里一动，推门进去——看到了背对着他的李知钗。
这是知钗的另一个世界。
房间里很安静，能清晰听到木炭笔勾勒的声音，她坐在阳光下，挽起长发，上身微微倾向前，身上还是穿着条深绿色的长裙，裙子的腰身很窄，因而勾得柳腰纤纤，格外妩媚。
李知钗一直很有气质，这点崇止知道，他本不会因为一个人长得好看而动情，可现在看着日光下的那个人，却莫名情动。
“怎么忽然想画画了？”喉咙轻轻一动，他走过去。
知钗吓了一跳，看到是他后脸色一变，慌忙收起眼底那些躁意，道，“你回来了？烟州的事解决好了吗？”
“对，”崇止视线朝下，看到了她画纸上的内容——色调是深浅不同的绿色，光影舞动，扎着头发的女孩手里拿花，小跑着穿过一片花丛。
“这是谁？”
知钗和他说了这几天的事。
“你画的是那个女生？”崇止再次看向那幅油画。
知钗点头，“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没有回答。
于是她又说，“是不是不太像？”
这会儿知钗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她很紧张，一眨不眨地凝视崇止，但对方没发现，过了一会才摇头说，“没有，她是这样的。”
“只是？”
“没有只是，”崇止看进她眼里，“要对自己有信心，李知钗。”
知钗没有回应。
“我可以在这儿待着吗？”身后，崇止说。
她点点头，但很快又改变主意，“抱歉，我还是想自己待一会儿，这样会让我更专心。”
“好，”崇止走出去，关上了门。
事实上烟州的事并没有完全解决好，但他很担心李知钗，即便对方说自己没事，崇止一想到白嘉宁和她待在一起，就心神不宁，情绪暴躁。庄晚上说他要实在着急的话，就先回去，这边的事自己来处理。
庄晚上是这么建议的，但没想到崇止会在他说完那一刻，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好像就在等他这句话，和之前的某天一样——心急如焚。
回来的路上，崇止不停地想，白嘉宁在家里，李知钗会不会害怕，两人会怎么相处，已经四天了，这期间他们发生了什么？
崇止回想着以前和知钗经历的事，后知后觉以对方的性格，即便害怕也会死忍着，不肯退缩。
于是冷峻的脸色稍有缓和，提起的心也慢慢往下落，但同时，有些被回避许久的情感也见缝插针地，流了出来。
过道里，有人神色晦暗。
好不容易见到人，却被赶了出来
书房的门，一直到晚上十点都没打开。
乔玖今晚有点惊喜，因为崇止不仅回来了，还一直坐在客厅里，陪她看电视。
平时都不会这样的，小姑娘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偷瞄他——发现哥哥偶尔会瞟向过道。
“你要吃红豆沙吗？”崇止忽然问。
“啊？”她吓了一跳，“可以呀。”
“我去做，”崇止起身。
做好后，乔玖美滋滋地给自己装了一碗，说，“姐姐还在书房，要问问她吃不吃吗？”
“我去吧，”那忍了一晚上的人，终于等到这一句，淡淡地道。
书房，知钗坐在画架前，手和衣服上都是颜料，不过也不在乎，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画。
称不上多好，在及格线上。
下午崇止那个反应让她很在意，知钗因为没见过女生的样子，全靠猜测，这样大胆的行为，白嘉宁又很在意那个女生，知钗苦恼，自己会不会做错了？
她很紧张，也很忐忑。
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起屏幕，有人给她打来电话。
没有备注，知钗接通后低声道，“喂？”
“快一个星期了，画好了吗。”
宁城一家地下酒吧。
红绿相映的环境，白嘉宁坐在一个卡座里，右手搭着座椅，左手捏着根烟。朦胧不清的光线下，香烟缓缓燃烧，他大概并不喜欢抽烟，只将那根烟拿在手里，任由它愈燃愈短。
听到对方声音，知钗目光一滞，拿开手机，再次看了一眼那个号码，“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这对我来说又不难，”嘉宁说。
“我还没画好。”
“离之前说好的日子，还剩两天哦。”
他慢悠悠地说着，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发现那根烟快燃烧至他的手指，却都不敢出声提醒。
知钗听到那话，心里一紧，本能地从旁边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烟后叼在嘴里，点燃，“我会按时给你的。”
嘉宁笑，“嗯。”
“不过我也不太着急，迟点也没关系，”他又说。
知钗左手夹着烟，抽了一口后垂在膝盖上，凝视面前的画，“那我可能会晚一点。”
“画不出来？”
她不置可否，沉默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知钗挂了电话，掐灭烟后走过去，开门，“怎么了？”
因为刚抽了烟，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做了红豆沙，”崇止站在门前说，“你晚上什么都没吃。”
“我不太饿。”
“早上有吃吗？”
“没有”
“压力这么大吗，给他画一幅画，”崇止说。
“也不是，”知钗回答着，目光落到他端着的那碗红豆沙上，觉得自己急躁的心情，在一点点平息。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拜托我画画了，”她忍了一会，斟酌道。
崇止看着她。
就听到知钗断断续续地说，“我是个三流画家，虽然已经画画很多年，但发出的作品反响都很一般，没什么水花，那天你说在宁城的美术馆看到我的画，我很开心，所以第二天就去了那边，但”
发着抖的右手被攥成拳，知钗接住了那碗红豆沙，“谢谢你做的甜品，我会吃掉的。”
崇止问，“你什么时候会画完？”
“嗯？”
“画完后，要出去走走吗，我是说，和我去看个电影，放松心情。”
“最近有什么好的片子吗？”她一愣，问。
“不知道，但我想和你出门。”
这么强硬的态度，知钗有些错愕，细细看了他几秒，“好啊我大概不，明天就能去。”
“不急着把它完成？”
“一直在这埋头苦干，也没什么效果。”
“好，”崇止当即拿出手机，“我看看有什么电影。”
“这么想和我看电影？”知钗垂眼看着，问。
崇止目光一闪，很轻地“嗯”了声。
两人来到院子，坐在长椅上，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周围一片静谧。
崇止忽然说，“家里有一把刀不见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确定找不到吗？”
“嗯。”
“我没有扔过一把刀”知钗有些茫然。
但很快又听到他说，“有一部叫《时光尽头的恋人》，你想看吗？”
“怎么话题转那么快，”知钗失笑，端着那碗红豆沙，边吃边说，“那部电影我看过，挺好看的。是好久以前的影片了，现在是重新上映了？如果你想看，我可以陪你去。”
“我们不去宁城，就在村里一个剧院里看，里面放的都是老电影。”
“哦”知钗应了声，随口问，“为什么不去宁城啊？”
“你的画还没完成，”却没想到崇止会这样回答。
知钗有些吃惊，但也笑出声来，“你是觉得去那么远，太浪费时间了？萧老师，原来你考虑这么多。”
“只是对你而已。”
崇止答得随意，知钗一愣，“说什么呢”
声音很小，但被听到了，崇止看过去，“李知钗。”
“嗯？”月下，她眉尖一颤，轻声应道。
“你是个很棒的画家，”旁边人一字一板说。
“我知道，”可是这样认真而不加掩饰的鼓励，让知钗有些不自在，“你别总这样说。”
崇止摇摇头，“我希望你每一次不自信时，都能想起我说的话。坚持是一件很难的事，但我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你的作品会被大家看到，得到他们的喜欢。”
知钗不说话，偏头看向别处，几米外有一朵颜色模糊的花。
“吃好了吗？”
“什、什么。”
“红豆沙，”崇止笑了笑，因为她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抬手接过知钗手里的空碗，“我来吧。”
“我自己可以！”知钗忙说。
“画了这么久，你去休息吧，”崇止今晚真是有点出人意料，走到门边，在将要踏进屋里那刻，微微侧过头，“还有”
“嗯？”坐在长椅上的人等着他说。
“我一直是很喜欢你的画的，无论什么时候，”崇止走进屋里。
知钗呆住。
事实上白嘉宁那幅画已经让她痛苦好几天，今天下午崇止看到她的画，脸上不仅没有她所期待的惊艳，还有些错愕——知钗一直惦记着，苦恼着。
不过对方刚才说的话就像是在孤夜里忽然出现一盏灯，赶走所有不安。
知钗抬头去看天上碎银似的星星，到底是低笑一声，“什么啊”
她发现自己的心情会被崇止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