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画展
从公安局出来，回到泉先村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知钗一回到家便直冲冲地回房，想立即去洗澡休息，但却被崇止叫住。“李知钗，今天我去宁城，在一间美术馆里看到了你的画。”
“什么？”她诧异地回头，“那儿怎么会有我的画不对，你怎么会去那？”
崇止回房拿了手机，递过去，“你不是问我传销案的犯人为什么要派人跟踪你吗？他也很喜欢画画，但和你不同，他是个瞎子。”
知钗看着手机里秦骆的画作——和美术馆里崇止遇到的那位陌生人一样，他们都觉得这幅画糟糕极了。
“他是后来才瞎的吗？不然不太可能会对画画有兴趣。”
“对，这人大概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画画，不过注定不能成为一个画家，所以”
“对我这个陌生人产生恨意？”知钗哑然失笑，居然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微微一顿，她的眼神变得复杂，“那他知道我现在再也画不出一幅画了吗？”
后半句轻若蚊吟，崇止眼皮一跳，正要询问，却见她呼出一口气，转身彻底走开。
这大概是今晚李知钗说过的、最让崇止印象深刻的一句话。可既然她不想说，便也没追问。
但没想到，对方会因为他的话第二天去了趟宁城——
现在是八月，盛夏里总是雷雨频频，随着一声响雷滚过，万千雨丝落下。知钗站在街口一间咖啡店前，等车。
那家店装修偏复古，以深棕色为主，顶上招牌用绿色写着店的名字，因为天色阴沉，里面橘黄色的灯光大开，本该放在外头、写着今日特色菜的木板被拿进来，恰恰就放在知钗身边。
原先打算坐公交回去，但这场雨来得突然，车站又离这儿很远，因而选择打车回去。
两分钟前司机发消息过来说很快到，知钗便就近找了个地方，想着站一会就走。不想过去许久，都没看到预约的车辆。
雨水浩浩荡荡地落下，街道逐渐变得拥挤，人们撑着伞从面前走过，这家咖啡店的屋檐面积不大，微许雨水溅到身上。知钗后退了几步，余光看到有一人走来，对她说，“小姐，需要进来坐会儿吗？”
是这家店的店员，知钗摇头，“我过一会儿就走。”
“我看您裙子都湿了，想着您进来躲雨会更好，”对方视线向下，落到知钗身上。
她的头发湿了一半，衣服也被雨水打湿，虽然看起来没有很明显，但还是有些狼狈。
“那我进去买杯喝的吧，”知钗转过身。
这时，十几米外的人行道上红灯转绿，对面有一行人走过来。
她不经意瞥见，立即怔住，“崇止？”
只见右前方车灯朦胧、人来人往的马路上，有一人撑着把黑伞走来，虽然被伞面挡住了脸，但在某一瞬间里知钗还是看清对方样子——极其英俊，正是她的房客。
于是心里一动，向那边挥手。
可崇止没注意到这边，目不斜视地走过马路，正要和她擦身而过，身边同行的人注意到知钗——“萧哥，那个是你认识的人吗？她好像在叫你。”
于是才转过头，看到咖啡店前的她。
“你怎么在这？”一分钟后，崇止在面前站定。
“来看画展，”知钗看了眼头顶倾向她的黑伞，“我准备回家了，不过叫的车到现在都没来。”
“可能是路上太堵了，一时半会来不了，我开车和你一起回去？”
“好啊。”
两人坐到车里，知钗问，“刚刚是有人和你一起吗？你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
“他们是我的同事，本来说要去聚餐的，不过不去也没关系。”
“哦”她应了声。
“你今天是去宁城的美术馆吗？”
“嗯。”
“看到那副画了？”
没有回答，崇止正要看向旁边，却听到她道，“专心点，你在开车呢。”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微微一动，崇止转回了头。
“我放首歌？”又听到她说。
“好。”
“你有什么想听的吗？”
“我平时不太听歌，你来定吧。”
于是一首抒情歌在车内响起，开头是钢琴独奏，接着是女声，或轻柔或低沉。天色昏沉，雨幕下，车子开出喧闹的城市，途径一座山，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
两旁没什么树木，空荡荡的，附近除他们外没有别的车子。雨刮器将挡风玻璃上的水刮走，看着前方白蒙蒙的景色，崇止忽然心思一动，再次看向旁边，却是眉头一挑——李知钗歪倒在座椅上，右手攥着手机，竟是睡着了。
这么累吗？她今天做什么了。
崇止将音乐声调小。
剩下的车程不过十几分钟，知钗在到家后醒来，“你先进去吧，我想在车里坐一会，”
“怎么了？”本来已经推开车门要出去的人听到，停下动作，回头。
就见她把手摸向口袋，浅笑着回答，“我想抽根烟。”
“心情不好？”崇止说。
“也不算，”在他面前，知钗忽然也不想掩饰了，明晃晃地抽出一支烟，“只是碰到点事，缓一会就好。”
她叼着烟，按下打火机，接着一点星火燃起，烟气缭绕指尖。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变小，天色阴沉，周围又没有几盏路灯，昏黑的环境模糊了眼前人的存在。崇止眼神微沉，“我没想到你还有抽烟的习惯。”
知钗一僵，“抱歉，我现在出去。”
却遭拒绝，“不用，如果有事情让你感到困扰，可以告诉我。”
他说得非常认真，直视她。
知钗夹着烟的手指颤动，些许烟灰抖落在地。她心里忽然多了点说不出的情绪，仰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和崇止坦诚，但又猛地退缩，回避道，“我没事，你快回去吧，乔玖应该饿了。”
崇止看着她，“那你待会进来。”
“好。”
对方缓缓走进院子，知钗按下车窗，双颊收紧，深深吸了一口烟，吞咽。
几米外，有人站在院子里，拨通一个电话。
“怎么了萧哥？”很快有了回应。
“帮我查查今天宁城美术馆里，发生了什么。”
“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三分钟后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没发生什么事啊真要算的话，今天下午两点有幅作品被撤掉了。”
“什么名字？”
“还挺浪漫的，叫《梦里花开》。”
知钗一边抽烟，一边回想下午在美术馆的场景。
她在逛了三圈都没看到心里的那副画后，去前台询问工作人员——
“你好，我想问昨天不是有幅油画叫《梦里花开》在这展出吗？怎么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会被撤下？”崇止站在门前，问电话那边的人。
“是那副画因为风格和我们画展的主题不一致，两个小时前被撤下来了，”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歉意道。
“这个我一时半会还没找出来，但这个画家近几年画的作品都没什么水花，即便是有反响，也都是些负面的评价，”电话里的人说。
“近几年？她画画多久了，”崇止追问。
“萧哥，这个人很重要吗？”
“去查查。”
“好”
崇止挂掉电话，走进家里。
美术馆里，知钗在听到工作人员的话后，深吸一口气，强忍心中郁闷，“你们没有通知画家吧？擅自将对方的画放上去，然后又因为匪夷所思的理由，将其画作下架，不觉得这很不尊重人吗？”
工作人员不悦，“小姐，你是喜欢这个画家？”
“我是画家本人。把你的上司叫过来，我要和他谈谈。”
回忆到这里停止，周围彻底黑沉下来，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连月亮都失踪了。
车里的人走出来，推开院子的门进去。
甫一进去，就见到乔小姑娘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响后转过头来，“姐姐你回来啦？哥哥给你留了饭，在冰箱里。”
“我不是很饿，明天再吃吧，”知钗敷衍着走向房间。
“但那是一碗汤哎，有虾仁和鸡蛋，我记得姐姐你很喜欢吃？”小姑娘眨眨眼，挽留。
于是脚步一顿，有人意外地回过头来，“他做了这个？”
夏夜，灯火通明的屋里，知钗坐在餐桌前，面前是一碗热腾腾的汤。
“你们今晚吃什么了？”
“哥哥弄了红烧牛腩、土豆饼和清炒西兰花。”
“那这碗汤是？”
“后来才做的，”沙发上的乔玖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
捏住汤勺的手指微微发紧。
知钗感受到他的好意，但觉得惶恐，自己不擅长掩饰心情，给他带来困扰了吗。
不远处，轻微脚步声传来，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他刚洗完澡，衣衫半开，头发乱糟糟的，因为那张脸实在俊俏，又没什么表情，故而这么一看，居然带着点野性。崇止注视着她，步步靠近。
“我都处理好了，你不用难过。”
“什么？”
知钗心里一颤，想等一个回答，无奈崇止似乎是只想说这么一句，交代清楚便回房。
抱着这个疑问，有人在隔日一大早便起来，去宁城。
穿戴整齐来到客厅——却见有另一人等在门口。
“走吧。”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