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
浅桔色的外墙,入口处有四根圆柱,穹窿圆顶,古罗马的古典设计,里边灯光大开,这是宁城的美术馆。
里面正在展示一场画展,主题为银河系的白日梦。正值下午四点,崇止跟随人群,在美术馆里漫无目的地走动。
十五分钟后他曾出现在烘培店前,犹豫不决。
他不爱吃甜食,去那儿完全是一时冲动,所以当他来到烘培店,又后悔了,往反方向走去。
此时,黑色墙上的一幅油画,挽留住了他的脚步。
那幅画的风格非常浪漫,以浅蓝色为基底,绿色作烘托,数不清是几朵的粉玫瑰绽放在画纸上,朦朦胧胧,唯有最下面那朵玫瑰花最清晰。
奇妙的是,那些蓝色似乎泛着亮光,看起来像是一片海,给人一种如梦似真的感觉。
——梦里花开,这是它的名字。
而视线往下,右下方的署名是李知钗。
怎么会这么巧?
崇止想,原来她真是画家,还画的这么好。
“我挺喜欢这个画家,”一个在他身边,同样在赏画的人说。
见崇止没有回答,又自顾自地接下去,“这是她很早期的作品了,前期风格温柔,后期则开始尝试别的路线,但反响一直没有很好,除了最开始的两幅作品外,都没什么水花。”
“哪两幅?”
“《教室》和《梦里花开》,离现在已经过去快六年了。“
这么长时间,崇止听着这人说,想起家里知钗怅然若失的表情。
“要画出一副能让大众喜欢的作品,不是件容易事,”旁边人又说。
“你能帮我看看这幅画吗?”
崇止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色调灰暗,正是秦骆的其中一幅画。
“这都什么啊构图和技法都一塌糊涂,你朋友画的吗?”
“不,一个瞎子画的。”
“这”那人眉头皱起,仔细看了一会手机里的照片,摇起头来,“那他应该很喜欢画画吧?”
“确实,都快疯魔了,”崇止想起在703号房里,抓捕秦骆的场景。对方当时独自在客厅里,也没开灯,窗帘拉得紧紧的,里面像混沌似的十分昏暗。秦骆坐在一个巨大的画架前,身上都是颜料,拿着个画笔目不能视地作画。
画面实在诡异,崇止一抬眼,从回忆里出来,望向墙上色彩柔和的油画,“和我说说这个画家的事?”
“恕我冒昧,可以说说关于你的事吗?”
咖啡店里,知钗正在和买家聊天。
他们一共待了一个多小时,因为买家对作品的出价很高,知钗便耐着性子回答每一个问题,原先两人聊得还不错,只是当被问到最近有没有新作品,知钗忽然目光一滞,不可控地沉默下来——
就像今早被乔玖询问,她是不是个画家,这些问题猝不及防,又十分敏感,故而让她难以自持。
“很难回答吗?”对方似有所觉。
“没有,”她扯开唇角,温和一笑,“只是最近我在休假,不会有作品出来。”
“明白,但如果您有新的作品,可以提前通知我吗?”对方将一张卡片放到她面前,“我很喜欢您的油画,特别是那副《无声》,印象很深。”
“你居然喜欢那幅?”知钗有些吃惊,“我以为不会有人喜欢《无声》。”
——那是她最后一幅作品,色调以黑灰色为主,画的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像被黑暗蚕食般有大半个身体模糊不清。他头颅低垂,脖子细长,甚至还雌雄莫辨,看起来既颓废又诡异。
或许是这幅画和知钗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这画受到的全是差评。
可今天却听到一个意外的答案,画家眼睛一亮,身体向前倾去,“可以和我说说原因吗?”
两人的角色发生细微变化——原先在回答问题的人,忽然成为了提问者。
但或许是这一转变太过迅速,买家眼神一闪,竟是有一瞬的慌张,接着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又过半小时,这场见面终于结束。
知钗起身离开,和这位买家道别。
方才光顾着聊天,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现在出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日暮黄昏。
她转而又走进一家杂货店,买下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
那家店旁边有家花店,名字很好听,叫“伊丽莎白”。
知钗本来就非常喜欢花,因而在发现有这样一家花店后,走进去,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下一束浅色系的花。
值得一提的是,店员有个八九岁的妹妹,大概是放学了过来找姐姐玩。知钗看着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忽然便想起家里的乔玖。
于是眼神变得温柔,买下一束郁金香,送给那个女孩。
今天天气很好,晚霞绯红,从花店出来后知钗走进街上一条巷子,拆开香烟的包装。
她靠在一面墙上,些许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肩,一道火苗从打火机里窜出,知钗右手夹烟,左手拿花,沉默地抽起烟来。深橘色的光投射在身上,烟雾朦胧,看起来有种既浪漫、又破碎的美感。
人们从她面前经过,忍不住侧目望来,视线落到这个似乎有些颓废的年轻女人上。
知钗确实心情不好,从乔玖问她是不是一个画家,再到和买家会面,这两桩事看似平凡,却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她——夹着烟的右手垂下,在这一刻忽然难以自持地发起抖来,烟灰不断往下落,知钗把头一仰,贴在墙上,阖上眼。
这时,一阵疾风吹来,吹落几米外报亭放到外面的报纸。
一地纸张,不少行人走过,却纷纷绕道而行。
稍等,现在还会有报亭吗?
知钗睁开眼,一偏头,看到报亭老板冲出来,蹲在地上狼狈地捡着报纸,掐灭手里的烟,走过去帮忙。
对方报以感谢,而她也在不经意间看到报纸上的一则报道——
“办事不足,宁城传销案仍有一人在逃,市民仍需保持警惕。”
灯光大明的办公室里,一张报纸被按到桌上,“这什么标题,不是说了案子细节要保密吗?!”
“我看看,”有一个人闻声走过来,“唔,这是我们宁城本地的老牌报社啊。没事,人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就怕会出什么差错,节外生枝。”
这里是宁城公安局,进去后左拐,往前走二十米,右边第二间房是审讯室。
十来平米的空间,正上方是圆形的白炽灯,底下一张窄小的木椅上,坐着个瞎子。
“我要见林信,”秦骆说。
“说多少次了他不在这儿,也不可能来见你!”阿司坐在他对面,“你能不能配合点?老实交代自己的犯案动机!”
“林信真的不来?”然而秦洛还是冥顽不灵,苦恼地叹了口气,抬头——“警官,我能问个问题么。”
“说。”
“我听说曹贵被抓那晚,有个女人和林信待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秦骆一歪头,对阿司笑了,“警官,你不是要问我的作案动机吗?我听说那女人是”
“叩叩——”话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两声突兀的敲门声,一个同事推门进来,示意阿司出去。
“出什么事了?”
“两分钟前,我们接到一个报警电话,报案者称有个人在西郊北路被人跟踪。”
“什么?”阿司心里一惊,脱口问,“受害者叫什么名字?”
“您的名字是?”装修极简的首饰店里,店员拿着电话,低声询问旁边人。
“李知钗。”
五分钟前——
临近下班,店员晃悠到门口,准备一到时间就挂起“暂停营业”的牌子,不想,在六点十五分时忽然有个客人闯进来。
迎上去,刚要开口,却被对方凌厉的眼神唬住。
“帮我报警,”紧接着,便听到这四个字。
提着心讲完电话,店员小声道,“已经帮您报警了。”
“好,谢谢,”知钗此时早已不在报亭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外边,问,“你们是几点关门?”
“六点半,但今天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延迟关门的时间。”
“不用,”知钗抿起嘴唇,可能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危险,这次她出乎意料的镇定,温声对店员说,“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待着。”
“真的吗?”
“你能相信我,已经很帮得上忙了,剩下的我自己能处理。”
公安局的监控室内,阿司和同事站在控制台前。
“根据报案人提供的地址,我们调出那附近的监控录像,找到李知钗和跟踪她的人,”同事在屏幕前虚虚一指,“跟踪者很谨慎,头戴黑色帽子,穿深蓝西服,始终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但通过排查,我们找到了最开始李知钗被跟踪的地方。”
画面一转,出现一家咖啡店。
阿司瞳孔骤缩——两人居然是一前一后地出来?!
“倒回去。”
他盯着录像,画面从头开始播放,到一个时间点后被叫停,“李知钗在报亭这儿看了一眼手机,似乎是收到一条短信,接着便开始往后看。她应该是察觉出不对劲了,时间是”
“六点零二分,”同事看向下方红字。
“报警电话什么时候打来的?”
“六点十八分。”
隔了这么久才报警如果是对宁城不熟悉,不知道自己具体在哪儿,附近这么多商店,她完全可以立即向里面的人求助,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阿司面露疑惑。
这时,旁边同事忽然说,“阿司,我在来审讯室找你之前,还联系了萧哥。”
“他怎么说?”阿司看过去。
“萧哥知道这件事后没问太多,应了我一声后就把电话挂断了。他的反应平静得让我觉得奇怪,好像他早就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一样。”
“回审讯室,”阿司思索片刻,忽然迈开步子,“我有事要问秦骆。”
首饰店里,背景音乐已经被播完了,外面灯红酒绿,里面静若无声,有种山雨欲来的诡异。
店员站在几米外的收银台前,忍了一会,到底是偏过头,短促地看了一眼知钗,欲言又止。
她的不安是如此明显,以至于知钗在看到她发抖的手后,改变主意,向店门走去。
“叮铃”一声,玻璃门再次被拉开,店员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看到是她后松了一口气,“小姐您”
“我要走了,你早点下班吧,”知钗对她笑了笑。
外面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天色渐晚,街灯全都亮起,拉长人们的影子。
现在距离报警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店员说公安局离这儿并不远,所以警察应该在来的路上了。知钗低头想心思——不慌,街上这么多人,任那
思绪骤然一断,在经过一条巷子时忽然有只手从里伸出,将她拽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