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齐王案3
虞苍苒瞧了一眼另一边一直拿手提着帷帽往这边看的秋红稀,拉着江自流的袖子的手又紧了紧,“我父亲前日收到京中来信,连夜从边境赶回来,在途中遇刺了。我原以为兄长查的案子只是一桩世族欺压百姓的普通案子,虽说牵扯的人多可只要有陛下做主,总能查出幕后主使。可没想到这事情越发收不住了。”
他说到这没忍住哽咽了一下,“他们竟然敢行刺朝廷一品武将。”
江自流心道行刺你爹算什么大事,上个月康王还差点被乱刀砍死了呢。大梁民风彪悍,明刺暗杀朝廷要员的历史源远流长,能站着跟皇上说上两句话的就没有没被砍过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还是要关心一下的,“令尊可受伤了?”
“没有。”
江自流点了点头,刺客肯定是没抓着,只是不知道虞苍苒不老老实实的去刑部跟着看卷宗跑法门寺来干什么,难道他也觉出法门寺不对劲来了。
她思忖了一下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依照虞苍苒的脑子估计是不太可能发现的,八成他大哥让他来的。
“小公爷可是手里查到什么和法门寺有关的证据了。”
虞苍苒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只可惜眼睛肿得太厉害眼睛没睁开眉毛倒是挑的多老高,挤的脑门儿上全是褶,“我大哥送我走的时候就说你一看见我就肯定能知道出什么事了,你可真是神了。”
江自流看着他脑门上的褶子没忍住挑了下眉,虞苍苒心里面根本就藏不住事,恨不能在脸上直接写上,我家出事啦!我家出大事了!
她抿了抿嘴,这话她是真不知道怎么接。只能无奈的拍了拍虞苍苒宽厚的肩膀,冲着法门寺的大门道,“将军,请吧。”
秋红稀看见师姐和虞苍苒往前走了,赶紧抓着齐暖律的手往前追上去。
法门寺四面都是黑压压的大殿,一排排的齐刷刷的向后排去,正中央是正殿供奉的是一座金身大佛,两侧是各类菩萨和罗汉。
江自流踏进大殿的时候看着那尊金身大佛的时候愣了一下,没忍住低声道,“弥勒佛?”
齐暖律跟在后面小声解释道,“圣上拜佛最喜欢的就是弥勒佛,法门寺投其所好就把大殿原本的如来佛给换了。”
江自流眼珠一转,忽然就笑了,齐暖律奇怪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她笑什么呢。
四个人正在那站着四下看,就瞧着秋红稀颠颠的跑过去找了个蒲团跪下去,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我是蜀中剑门关细雨剑法第十八代亲传弟子秋红稀,今年十六岁,求佛祖保佑我试剑能一次通过,每天都有糖吃、有画本子看,师姐永远陪着我,还有三师叔的案子顺顺利利。”说完还虔诚的磕了一个响头。
虞苍苒看着她更加坚信他大哥领回来的这姑娘脑子不太清楚,谁家许愿还把愿望说出来的,还有这明明是弥勒佛,谁家如来佛祖笑的这么开心啊。
齐暖律瞧见虞苍苒愈发奇怪的神色,赶紧上前把她拽起来,“傻锦官儿,这哪是什么佛祖,这是弥勒佛,再说了你一次哪能许这么多愿望,他该嫌你贪心了。”
“啊?”秋红稀为难的看了眼一边的师姐又看了眼金灿灿笑眯眯的弥勒佛,纠结的直扣手,“那…那只能许一个吗?”
“当然了。”
“那就…三师叔的案子顺顺利利吧”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试剑我能自己通过,这件案子办完了之后师姐也能陪着我了!”她说完了话高兴的直拍手,兔子似的往江自流那边蹦去。
外面的日头正好,她站在有光的地方,阳光洒在她翻飞的裙摆上,上好的料子像是波光粼粼的江面柔软的贴在她的身上。
江自流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晃神间竟觉得她像是被风搅着眼瞧着就要吹散了的清晨江面的一场大雾,那雾气在阳光和晨风的拉扯下出了个雀跃的人形,可转眼间就散开了。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去,伸出手等着秋红稀跑过来拉住她,手拉着手朝着偏殿走了。
殿外是夏日正午最热的时候,太阳烤的人身上发烫,一进了大殿里却是阴森森的,一瞬间将身上的热气全都压了下去。
虞苍苒在殿内转了一圈左瞧瞧右看看什么门道也没看出来,渐渐沉不住气了,“江姑娘,这庙里到底有什么门道啊?咱们就这么一直逛下去啊?”
江自流自顾自的点了一柱香也不着急,“嗯。”
虞苍苒差点被她这一个字撅死,急得火燎腚似的却不敢大声叫嚷,来来回回的转等着江自流慢慢悠悠的上香。
江自流双手合十,两掌中夹着三柱线香,红色的线香上灰色的细烟像是看不懂的符咒一样从她的面前划过,明暗交界中她猝然睁眼。
将香插在了香炉中。
她伸平胳膊震了震袖子,回身扫了眼殿外,冲虞苍苒低眉一笑,“虞将军,请吧。”
虞苍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明白,齐暖律把脑袋探过去跟他一块看,也没看明白。两个人齐刷刷的瞪着空洞洞的大眼睛扭头看向江自流。
秋红稀跑的倒是快,江自流一指她就蹦出去了。
“去佛图塔喽!”
齐暖律跟着她往前跑,虞苍苒看着江自流越发看不明白了,他大哥执意让他来找人帮忙,可这人阴一出阳一出的让人弄不明白,来这是找证据的,她倒好,逛上了。
江自流脸上依旧笑盈盈的,看着他又说了一遍,“虞将军,请吧。”
虞苍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上了。
四个人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走了一大圈就只有秋红稀一个人在认认真真的玩,看见什么都新鲜,见着什么都要摸两下,哇一声然后喊,“师姐!师姐!你快看!”
虞苍苒本来还有点着急,后面就干脆直接挺尸了,他拖着两条腿垂头丧气的跟在最后面。塔里面比偏殿更加阴森,塔底最下面做的像是一座圆形的坟冢,层层叠叠的塔身逐一叠加看的人眼晕。
秋红稀在外面的时候跑的快,一进去了就老实的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缩在江自流身边。
看着墙上面目狰狞的彩色佛像壁画,她没忍住缩了缩脖子,只能说些话来给自己分散注意力,“师姐,这里面供奉的是什么啊?”
方才在外面石斛已经办好了事,塔里面现在只有他们四个人,江自流也不压着声音了,“佛骨,这是齐王殿下亲自派人从天竺请过来的。”
虞苍苔心不在焉的听着,伸手在壁画间隔处墙上的烛台上扒拉了一下,他沿着墙壁一路伸手划过去,在划到其中一个烛台时他忽然觉得这个有些松动了,忍不住拿手按了一下。
就这一下墙面就出现了裂纹,他赶紧松手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墙面上的裂缝已经形成并开始像蠕虫子一样前爬去,大片的壁画开始撕裂,紧接着一整面墙体的涂层都如同面粉一样稀里哗啦的落了下来。
几人闻声赶过来时,那面墙的裂缝已有半指宽了。
秋红稀在一片乌烟瘴气中呛的咳嗽两声,忍不住道,“师姐,怎么这么臭啊?”
江自流背着立在台阶上,等着墙灰落干净了才慢慢悠悠的走过来,伸手搭在墙面上指尖抠进墙缝,用力一震一整面壁画终于完整的脱落了。
秋红稀说的臭味这下所有人都闻着了,墙壁上滚落出许多被泥浆包裹着黑红色的烂肉,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蛆虫。未损伤的墙体中还镶嵌着残肢,断裂的骨头甚至是人头。少有的几个脸冲着墙面的,依稀能辨出面目的也是五官扭曲惨不忍睹,难以想象死者生前遭遇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一切,齐暖律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像是抓救命稻草一般一手抱着扶手一手攥着秋红稀的手,勉强让自己站稳,好半天缓过劲来,“这…这得杀了多少人啊。”
江自流没事人一样蹲在地上捡起一只腐烂的已经露出白骨的断掌,又伸出自己的手比了一下,那节断掌明显比她的手小了好几圈,“这是小孩子的手。”她忽的咧嘴嘲讽似的笑了一下,露出白森森的牙,“人家都说小孩子是佛前童子托生的,这么看齐王殿下修的佛骨塔果真不负其名。”
齐暖律让她这话吓的浑身发毛,寒毛直顺着脚底板子一路冲到了天灵盖,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江自流回身瞥了她一眼,眼睛一眯忽然拿起那节断掌做势就要往她身上扔去,齐暖律吓的赶紧闭了嘴。
冲天的恶臭早就熏的她头晕眼花,她没功夫骂人,转身跌跌撞撞的冲下佛骨塔,一出门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虞苍苒紧随其后也吐了个昏天黑地。
日头西斜,下午了。
法门寺的香客又都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