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齐王案4
大理寺卿年逾六十,不知道最近是犯了什么太岁眼瞧着一大把年纪马上就能告老还乡了,结果出了这么大一个案子,砸的他老人家头晕眼花,天天忙的跟土行孙似的。
昨晚上和今早上还在和虞国公家那个一根筋什么事都要查上好几遍的小公爷查案,老人家头上残存的那几根毛在虞苍苔连夜摧残之下纷纷离家出走连簪子都要挂不住了。
好容易那位小公爷良心发现让他午休一会儿。他呼噜都没打圆呢就又被属下惊醒,说是法门寺出事了。
老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摸了摸愈发高的额发,“又是谁家出事了?”
“是齐王殿下修的佛图塔。”属下答道。
“不是虞家那个案子就行。”老头跳的直突突的心略微回了笼。
属下面露难色,“是虞家二公子和扶风郡主报的案。”
“什么?!”
大理寺卿赶到佛图塔的时候,整个法门寺闹腾的的像是一大锅热油里撒了把盐似的,比过年了都热闹。
好容易稳住了那些贵人,年迈的大理寺卿看着衙役们不断的从塔里面拾掇出来的尸骨,感觉自己头上的那几根稀稀拉拉的白毛又开始风吹蒲公英似的向四面飘去。
虞苍苒看见他就上前一大步冲老头道,“李大人,这些尸骨恐怕和我兄长查的案子有关。”
李大人顶着斗大的黑眼圈,眼神呆滞的看了眼不远处僧人锃亮的大秃头,开始觉得自己不用剃度直接可以原地出家了……
齐暖律吐的脸色惨白,被石斛扶着一步三晃的走过来,气若游丝道,“李大人,我和虞二公子算是发现尸骨的证人,若是李大人有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去绛武侯府去找我。”
李大人那颗操劳的累的掉渣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丝丝抚慰,只是不知道她是绛武侯府里的哪位女眷,“多谢姑娘,姑娘如何称呼?”
“绛武侯府,扶风郡主,齐暖律。”
李大人活到六十多岁了头一回希望自己变成这桩藏尸案里的一具尸体…
满京城打听去谁不知道齐暖律那个作妖作的恨不能给天捅出个窟窿来的扶风郡主,找了这么个证人也不知道是该他家先出殡还是大理寺先结案了……
等把佛图塔里的尸体全部清点完毕的时候天已经隐隐开始擦黑了。
虞苍苒走的时候再三跟江自流道歉又再三道谢才走了。
道歉是他心里实在藏不住事觉得自己在心里骂江自流这件事实在是不地道,道谢是若是他自己跑一趟怕是把法门寺所有的和尚都拆了可能都查不明白。
江自流看了眼不远处那个从头到尾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红衣和尚,把和尚挨个拆了倒也未必不能查明白。
齐暖律看着比流水席上菜还快的一具一具抬出来的尸体,吐的已经早就脱水晕过去了,江自流让石斛把她送回侯府了。
就剩下江自流跟秋红稀了。
秋红稀从头到尾一直挂件似的恨不能直接把自己挂在她裤腰带上贴着江自流,往日里叽叽喳喳的嘴也闭上了,就剩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老太太穿针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江自流让她看的发毛,“你都盯了一下午了,眼睛不累啊?”
“师姐,你不害怕吗?”秋红稀想了想下午的事忍不住贴她贴的更近了,“虞将军和齐姐姐都吓成那个样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江自流被秋红稀拿胳膊勒的难受,她长的比秋红稀高索性直接把胳膊架在她肩上搂着她往前走,“死人有什么可怕,活人才吓人呢。”
秋红稀垂下眼睛半天没说话,半天过去江自流都要以为她是不是走着走着路睡着了。
她蹦出来一句话,“师姐,你在京城过的好吗?”
江自流让她问的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怎么这么问?”
“师姐,我不想回剑门关了,我想留在这陪着你!”
江自流可算是知道自己心里面咯噔一下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她是怕秋红稀一直待在京中不安全想着带她去法门寺借着这件事把她吓回剑门关去。按着秋红稀往常胆小的性子,看见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得吓的她没个一年半载都不敢再出来,那个时候万事定下来,她想出来上哪玩也都由她去了。
这下可好,人没吓跑,还打算长住了。
大街上的人逐渐少了,只余下几辆漆黑的马车匆匆的跑过,两侧的商铺也都熄了灯,只剩下门外的橘黄色的灯笼,映的整条街分外的萧索。
江自流看着那个橘黄色的灯笼不自觉的心往下沉,她没出声。
秋红稀见她不出声,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越发着急了,“师姐,我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情我能看明白。你总是刻意避着我不说,或者不让我看可我就是知道。从我刚进城的那日开始,不只是黑甲卫的人牵机堂也有人卷进去。再到今日,佛图塔里的尸首惊动了大理寺,日后查案必然会把你牵扯进去。你是牵机堂的少堂主,京城如今如今各方党争有如明枪暗箭,一旦有人看上你背后牵机堂和剑门关的江湖势力,你陷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锦官儿…”江自流打断她。
“师姐!”
秋红稀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过去,江自流瞪着她,她也不躲开,就那样直不楞登木头桩子似的的站着。
江自流深吸了一口气,败下阵来,“这事回家再说,容我再想想。”
秋红稀没动,江自流往左她也往左,江自流往右她也往右,摆明了架势,今天晚上不给她一个说法就不让江自流过去了。
江自流头一回被秋红稀给顶撞了,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她,气的眼睛都要喷火了,秋红稀把眼睛看向别处就是不看她,知道她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开始装死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那人高声道,“少堂主!少堂主!”那人跑了两步从暗处走到了亮处,像是很着急的样子,是黄精。
他脑子天然的缺跟弦没看出来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看见江自流就直接跑过来,边把手里的外袍递过去,“少堂主,属下看石斛都回来了,您跟秋姑娘都没回来,就出来找找。”
江自流正愁有气没处撒呢,看见他就来气衣服也没接,伸手推到一边去,扯过缰绳,翻身上马赶紧就跑了生怕秋红稀再拦她。
秋红稀见人跑了气的在后面直跺脚,追又追不上,喊她又装听不见。
黄精手里抱着衣服没处放,四圈看了眼就剩下个秋红稀,只能递给她,“秋姑娘…”
江自流一路跑的飞快,刚到门口不等石斛牵马就飞身下去,让狼撵了似的往自己屋里跑去。
石斛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赶忙跟上去。
江自流走的飞快,衣服下摆都不沾地的往前冲,“传信回剑门关让柳飞绵过来!”
石斛跟着她往前跑,“少堂主不用传信,柳公子本来过两天就要进京了。”
江自流气得都要跳起来了,“那就让他再快点!”
“少堂主,今日在法门寺不是很顺利吗?您回来的路上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自流走的急到了门口猛的停下来,石斛好悬没直接撞到她身上去,一颗心直接悬在了嗓子眼,心刚落回去,就被江自流头上的步摇抽着了,他自认倒霉捂着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出什么事了?”江自流顿了一下往前走,还真被问住了,算大事吗?还真不算。算小事吗?也真不算。她吸了口气,憋了老半天干脆手一举,抖着胳膊道,“天大的事!”
石斛被她唬的直往后躲,生怕她脑袋上的钗环在抽着自己。
江自流自顾自的进了屋子,把屋子里面的东西挨个拍了个遍,眼瞅着就要拍在秋红稀送的那盆芙蓉花上,她收了手,又举了半天才在花盆上拍了拍。
她慢慢的坐在芙蓉花边上,神色逐渐敛了起来。
石斛瞄了眼江自流的神色,“少堂主,可是秋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算是吧,她想要留在京中。”她靠在椅背上,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长公主生前最担心的就是她,我绝对不能让她留在京城。”
“少堂主,其实秋姑娘如果非要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大事,以牵机堂和地下城现在的实力保护一个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秋姑娘机灵,有她在少堂主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累。更何况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也能放心些。”
“她们长的越来越像了。”江自流想起她昨夜看着秋红稀睡着的样子,平日里察觉不出来可一静下来,她没法骗自己,秋红稀和长公主长的越来越像了,如果被有心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此事宜早不宜迟,一定要把她送回剑门关去。如果她不同意就是捆也得把她给我捆回去。”
石斛嘴一撇,伸手蹭了蹭一边桌子,小声嘀咕道,“真要捆了,你又该心疼了。”
江自流没听清,皱眉斜了他一眼。
浮躁的心绪一点点回落,她冷静下来,手不断的摩挲着桌角。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柳飞绵过来当坏人把秋红稀带走,到时候她躲得远远的,这事就和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了。
指尖在芙蓉花嫩绿的叶子上轻轻的弹了一下,像是在弹小孩子的脑门,她低声叹道,“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