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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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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愈站在原地看不出心情如何,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江自流,像是要把她身上那层皮扒掉了一样,他上前一步,不紧不慢道,“牵机堂?少堂主?江姑娘?”他背着手在江自流身前缓缓的踱着步子,“你骗得了康王殿下,你骗不了我。牵机堂这个名字现下瞧着是剑门关下属专门炼毒药的,可我记着十七年前这可是北周皇族拿着专门练死士和传递情报的地方。当年先皇后靠着这些死士保护才能在陛下派兵灭族之前一路逃回北周,给族人传信。虽然最后只让北周这个四处透风的破罐子多撑了三年,可也能瞧出来牵机堂不容小觑。我记着当年一直陪在先皇后左右伺候的牵机堂堂主也姓江,叫江篱。”

    他说到此处,脸色豁然一变,厉声道,“江姑娘方才如此疾言厉色,痛斥在下背主求荣。可是也曾被人舍弃过?牵机堂世代都握在北周长公主手里,我记着北周末代皇族里头除了先皇后好像还有一个小公主。国破时年方十二…”

    王愈眯着眼睛,低声道,“平阳公主?”

    康王神色大变,一脸诧异的看着一旁站着的江自流,又不知所措的看向王愈,“江姑娘,你?”

    “康王殿下似乎对本宫的身份很诧异?”

    “这…这…”变故陡升,康王一时之间连往哪看都不知道了,他脑子转的慢,琢磨了老半天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吭哧瘪肚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既是北周的公主,怎么来帮我?算起来恭王可是比我离你近,你怎么不找他?”

    江自流昂着头没瞧他,看向王愈,直接了当道,“本宫要重建宗庙和陵寝,只有能登上帝位的皇子才是可堪托付。王大人应该清楚吧,陛下并不喜欢恭王。”

    康王脑子仍然转不过来,“我是宫里唯一的皇子,我并不需要你来扶持我,我也能继位啊。”

    江自流心里有些对康王这个狗脑子绝望了,“殿下不如问问王大人,果真如此吗?”

    康王被她问的心里忽然没了底,也没主意了,求助的看向王愈,“先生?”

    王愈看了眼自己这个干领不上道的笨学生,气的没了脾气,低声咬牙切齿道“皇上前些夜里总叫齐王问话,昨日还赏了件自己做太子时穿的蟒袍。”

    “康王殿下,您的这位皇叔膝下可是有五个儿子呢,殿下不会觉得他们全都怀着一片赤子之心吧?先前在汉中遇刺的教训还不够吗?”

    康王被她这一番话吓的大夏天里头后背竟然生出些冷汗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王愈的脸色,赶忙冲着江自流行礼道,“该如何做,还请公主教我。”

    江自流拦着他行礼的手,端起手臂行叩拜礼,言辞恳切,“殿下,只要殿下允诺登基之后重建北周宗庙,在下定然穷尽毕生所能,为殿下斩断大位前的一切阻碍。”

    康王连忙扶她起来,“公主言重了,公主对本王有救命之恩。如今又不嫌本王愚笨愿辅佐本王上位。本王若能荣登大位,定不负公主所托。”

    石斛一路驾着马车,像是被鬼撵了一样,一路手脚并用风一样的跑回江府。一下了马车进门,江自流就卸了力,也不端着了,手直接搭在石斛肩膀上,抄起一边石桌子上的碗大口大口的喝水。

    石斛拿着鸡毛掸子掸瘟神一样,在江自流的裙摆上来回的蹭,又冲着门外呸了一下,“这个王愈可真难对付,我站在您身后都不敢看他,生怕露馅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今日好歹算是把他骗过去了。过了这关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石斛又给她倒了碗水,“少堂主,现下咱们该怎么做啊?”

    “查出来是谁私自调兵了吗?”

    “还没有,在军中的弟兄们说最近没有战事安稳的很,一个人都没少。”

    江自流习惯性的皱眉,“这就怪了,他们手里拿着军中的刀,可又不在军中。”

    “是啊,我那天隔着大火瞧,那地上少说也得有一百多把刀。”

    “一百多把?”

    “是啊。”

    石斛抓耳挠腮道,“一百多人没有身份却又和军中有关系,想来不是战俘就是流放犯。”

    江自流手指头沾着碗壁上的水珠,描着那天见到的陌刀的样子,沉吟道,“流放犯大多疲于日夜劳作弱不禁风,不可能提动那么重的刀;可是战俘,这些年里四海归一,短时间内也很难凑到那么多。”

    “可不是嘛,都好几年了,就西边还有点动静,别的地方可都安稳的很。”石斛掐着腰,站在阴凉地方擦汗。

    “西边?”

    “是啊。”石斛喝完水,拿袖子胡乱蹭了把脸,赶紧坐在凳子上,打开了话匣子,“就上个月您卧床养病的时候,这西戎那边就出了事,他们明明已经纳贡称臣了自己还反悔,不知道从哪倒蹬来一大堆火药,可把那些年纪小的新兵的吓坏了,听说还有不少临阵逃脱,跑了的。”

    江自流低声反复念着那几个字,“临阵逃脱…”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她就全想通了,她看了眼石斛。

    四目相对,石斛也觉出些不对劲,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瞪着眼半晌都没出声,有些不忍道,“这…这该不会是有人谎报军情,然后把那些刚调来的新兵抓去直接算作逃兵,临阵脱逃可是死罪,这样那些士兵就没了户籍,和死人没什么两样…随意他怎么处置…”他越说越是心惊,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喃喃道,“好狠毒的计谋啊。”

    江自流出神的望着一旁的水井,叹了口气,“西边的守军统帅是长平侯,你去查查吧。”

    石斛走远了,江自流起身把手放在了水井的台子上。女人红艳艳的长指甲下一双细长白嫩的手,手心处却满是练刀磨出来的黄色厚茧子。她把手心按在冰冰凉凉的石砖上,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江自流垂着头出神的望着自己的红指甲,那鲜艳的颜色像是血一样。她眼中渐渐被血色充满,满身的血,满地的血,满屋子的血。

    墙上,石柱子,台阶上全是死人,甚至房梁上也挂着死人。

    那死人的手和自己一样涂着红色的指甲,手已经变成了青灰色,风一吹来,手和那具轻飘飘的尸体一样荡来荡去。

    像是秋风中的一片巨大枯黄的叶子,轻轻一碰就会发出一声脆响接着变成一地的碎渣,掺进风里面再也挣脱不出来了。

    “少堂主!少堂主!”

    有人在叫自己,她猛的回神,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是一个,那妇人面容和善,慈眉善目的让人看着就生出亲近心来。一双眼睛此时看着江自流里满是担忧,仔仔细细的拿着帕子替她擦汗,“少堂主可是又做噩梦了?”

    江自流胸前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大口的喘气,里衣已经全被汗浸湿了。那妇人也不急,递过去一小碗水来,轻轻的抚着江自流的背。

    她喝过水后才将心神稳下来,哑着嗓子道,“慧姨,出什么事了?”

    被唤做慧姨的老妇人,轻声道,“门外有人传信。”

    江自流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慧姨始终不紧不慢的跟在江自流身后,小心的维持着一个她若是摔着了,立马能将她扶起来的姿势。

    江自流走在前面小心的端着烛台,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自己身后的动作。

    门外的人是黄精,一见着江自流就像见着亲娘一样,要不是石斛记挂着起来江自流伤还没好利索拦着,黄精都要直接扑上去了。

    可这也没影响他敲锣打鼓似的大嗓门,“少堂主,柳公子那边传信说是剑门关的暗桩找着秋姑娘的下落了。”

    江自流被他震的脑袋直嗡嗡,忍不住皱眉道,“找着了就好,那她现在是回去了?”

    “嗯…”黄精一下子不出声了,屁股上长刺了似的在顾涌来顾涌去,斜眼瞄了下石斛。

    奈何灯光太暗,石斛没瞅明白他今日抽的什么疯,“少堂主问你话呢,你说啊。”

    黄精把头都快埋进地底下了,“秋姑娘…她…她跟虞苍苔在一起…”

    慧姨纳闷的瞧着他,“这是好事啊,虞公子是个知根知底的人。”

    黄精显然是憋着话没说,皱的一脸褶子跟破布似的,小声嘀咕道,“不是…不是…”

    江自流忽然踉跄了一下,慧姨赶忙扶着她坐下,她扶额低声道,“坏了,锦官儿怕是出事了。”

    秋红稀牵着大青牛冷不防打了个打喷嚏,震的脚都跳起来了,嗓子眼愈发疼的难受起来。

    虞苍苔坐在青牛背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她圆溜溜的后脑勺,从怀里抽出一条帕子递给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疼不疼啊?”

    秋红稀目光森森的接过他的手帕,张嘴,“………………”无声的骂他。

    虞苍苔一个字没听着,但还是感受到了怒火,赶紧老实的闭嘴装死。

    两人又赶了一天的路,晚上的时候秋红稀一抹兜,坏了钱都给了大夫了,一分钱都没了,又得睡大道了。

    她摸了摸贴身的金项圈,心一横刚要把它从脖子上摘了下来。

    一旁伸出来一双手又给按了回去,秋红稀一抬头就看见虞苍苔那张这几日捂的白了回来点的脸。

    虞苍苔靠着她坐了下去,往她嘴里放了个肉包子,“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了。”

    秋红稀恶狠狠的扯下一口肉包子,大口嚼了几下,轻了轻嗓子,勉强说话发出老鸭子一样的声音,“我知道你怕连累我,可是你也应该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档你想要替那些无辜惨死的稚子申冤的时候,这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身上的担子了。你要替那些孩子申冤,我觉得这些孩子不止是那些人,也有我。”

    虞苍苔不解的看着她。

    秋红稀又咬了一口包子,腮帮子撑得圆圆的,“那些人是我也不是我。若我没被师姐捡回剑门关,那我也可能碰见这种事,漂萍一般的任人欺凌。”她吞了老半天把包子咽了下去,拍了拍胸口有点噎着了,“你…你今天一大早趁我没睡醒就跑了,这种做法明摆着就是不负责任。你已经知道有人想杀你灭口,你也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手里有证据,若你死了,那些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虞苍苔一向是个伶牙俐齿的,头一回碰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一时间只能低头乖乖听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师姐把你教的真好。”

    秋红稀没心没肺的嘿嘿一笑,“那当然了,我师姐最好了。”

    秋红稀还是把那个金项圈给当了,虞苍苔陪着她去的。

    不是因为没钱吃饭了,也不是因为要睡大道了…

    是因为大青牛随地大小便拉在别人店铺门口了。

    它可真会选地方,满大街挑了个最繁华、最热闹的酒楼;它可真会挑日子,出来这么长时间就碰见这么一次摆喜宴的,它在门口的正中央拉了……

    秋红稀忽然有点后悔学剑了,她早知道这样直接跟师姐学刀法好了,非得拿着大片刀把它给片了,剁吧剁吧喂鸭子得了。

    她脸部扭曲的把金项圈当了,又把扭曲的地方掰正了挤出一个笑来把钱分了三分之一给了新郎官他娘,好歹算是把女人那张恨死不得骑着自己脑袋骂的嘴给封上了。

    她拎着剩下的那点钱,虎着脸瞪着大青牛,大青牛不敢跟她对视,非常有眼力见的卧在一边装死去了。

    虞苍苔看着她那样,生怕她一个饿虎扑食上去咬它两口。

    赶忙给她拽到一边去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新郎官叫咱们进去呢!”

    “嗯?”秋红稀顺着虞苍苔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约摸十八九岁,长着娃娃脸的红衣男子冲他们遥遥的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秋红稀耷拉着脑袋跟在虞苍苔身后进去了。

    那新郎官红着脸冲他们拱手道,“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家母是个急脾气的人,今日在下娶妻,她喝了点酒,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说着话就拿出个钱袋子来塞进秋红稀手里,“姑娘若是不嫌弃就请赏个脸,在这用了饭再走吧。”

    虞苍苔冲秋红稀眨了眨眼睛。

    秋红稀赶紧点头,出门还是好人多哇。

    她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眼巴眼望的往外看,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就是想要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子。

    虞苍苔怕她掉下去,赶忙道,“别看了,快吃吧,一会儿菜都凉了。”

    秋红稀才依依不舍的从窗边回来,感叹道,“好长的队伍啊,这就是十里红妆吗?”

    “三师叔,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她上来八卦的劲儿,瞪着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虞苍苔。

    虞苍苔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嘴里的粥呛死,咳的死去活来的,“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啊,书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女啊,大家都喜欢的,你就没有喜欢的吗?”

    虞苍苔看着秋红稀不说话了,这事他还真没想过。他母亲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他从小养在祖母膝下,后来祖父在外征战的时候没了,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了打击仅一夜之间就疯了。他父亲常年在军营里待着对他和弟弟也是不闻不问,家里面上上下下全靠他大姐姐撑着。他十五岁的时候姐姐嫁给了父亲麾下的一个前锋将军,那个人和她姐姐自幼一起长大,可是没多久边境出了事,前线军报,那个人战死了。他姐姐当时怀孕已经八个多月了,当天晚上人就不行了,孩子和大人全没了。

    他没见着过一对过的长久的夫妻是什么样的,自然也没想着要娶谁,喜欢的姑娘吗?

    他抬头看了眼秋红稀,可能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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