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继续出门找人
石斛驾着马车走到一条小路上,前面的密林中火光冲天,高温炙烤下,树木纷纷化成滚滚浓烟,接着又轰然倒塌,激起一阵更高的焰火。
热气被风卷着直冲面门,扑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一片火海中只能隐约在地上瞧见几把砍坏了的断刀。
他跳下马车去,袖子里甩出一条软鞭,在地面上勾出来一把瞧着还算整装的刀,那刀面被烧的发亮,刀锋处整个都被砍的卷边了,密密麻麻的一整排豁口,手柄处缠着的布没烧掉的部分上隐约能看出血色。
石斛拿起来放在鼻尖一闻,一股刺鼻的腥味直冲天灵盖,呛的他脸皱成了一团,赶紧撒手扔到一边去了。
黄精和齐暖律看他下来了半天没动也停了车跑了过来。
齐暖律盯着地上的刀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这看着像是军中专用的陌刀。”
她蹲下身去随手捡了根棍子把刀翻了个个儿,“军中陌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我之前看我爹练兵的时候用的就是这种刀。民间明令禁止不能用这种刀的。”
“在京的守军兵符都在陛下手里,朝中有兵权的是虞国公、长平侯、信武侯、还有…”江自流把目光转向蹲在地上的齐暖律。
齐暖律一直抬着的头忽的垂了下去,连带着背都塌下了,蔫头耷拉脑道,“我爹。”
眼见着那火光将半边天都烧的泛红了,风卷着火折子朝他们相反的方向一路呼啸而去,半个山头上全是烈火了。
江自流低声道,“从边境不远万里私自调兵汉中,于山郊野岭处杀人,杀人后纵火焚山。”
黄精接话道,“这样的酷暑,几个时辰整座山上便能烧的灰都不剩。”
齐暖律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气似乎都有些喘不稳当了。
“噗”的一声,火苗中一小块石头被蹦了出来,是被火烧的炸开了。
她刚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被惊的连连后退,险些跌坐在地上。
身后猛的被一双手扶住,一回头是江自流的脸,她站稳了之后,江自流也没松手,两个人的头发被风吹的卷在了一起复又散开。
江自流瞧她吓的眼睛都发直了,有些于心不忍,岔开话,低声道,“咱们该上路,再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
一行人重新回到马车上。
石斛凑到车帘处,偏头低声道,“少堂主,这事用不用告诉柳公子?”
江自流皱眉靠在一边的软塌上,从一边的纸包里摸出来一把石斛给她预备的枣干,朝嘴里扔了一个,“嗯,把这件事也跟康王说一声。”
“是。”
一座火光冲天的山上飞出了两只雪白的信鸽,一只向南,一只向北。
向南的那只落在了一个素衣男子手中。
向北的那只落在了一个华服男子手中。
素衣男子看完字条,借着一旁红烛上的火烧了。
华服男子看完字条,也借着一旁烛台上的火苗烧了。
相隔万里,素衣男子背手站在窗前,暮色苍茫,他没再说话。
华服男子看完,冲下人吩咐道,“备车,去王丞相府上!”
也是同一时间,脸都被熏黑了的秋红稀和青牛在四下都已经烧黑了的草地上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四下确认了大火灭了之后赶紧爬了起来。
她方才拿着被大青牛拉的牛粪把自己的被褥全都裹上,点了火扔出去,想不到有这么大威力,烧起了这么大的火。
幸亏她出门之前看了不少野外求生的书,趁着大火扑上来之前把转圈的草都烧了,要不然今天他们三个非得被火烧死。
她看了一眼大青牛的狼狈样子,直接呲牙乐了出来,一张脸上就牙和眼仁是白的了。
青牛被她嘲笑了,冲她喷了下气,冒出来的气都呛人,秋红稀被呛的俯身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忘了地上还有个人呢。
赶忙把一直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虞苍苔翻了个面。
探了下鼻息,还好,还好,还有气。
就是这脑门也太烫了。
她把虞苍苔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身上,自己坐在地上,给他号脉。
“坏了。”她神色凝重,低声道,“这可坏了。这是挨了多少刀啊。”
青牛自觉的走到她身边,跪在地上,扭头示意让秋红稀把虞苍苔扶到自己背上来。
秋红稀苦笑着抬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他这个样子把你想把他拉到哪去啊?又得被人抓起来。”她换了个姿势让虞苍苔把脑袋靠在她肩上,“这山上烧的连根毛都不剩,我连个止血的草药都没处给他采去。”
过了片刻,她一直盯着远处没有神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我差点忘了!我会易容啊!”
说干就干,不一会儿虞苍苔就成了个胡子拉碴,满脸沧桑,俨然一个浪迹江湖不修边幅的大侠样子。
秋红稀累的呲牙咧嘴的把虞苍苔扶上牛背上,又自己翻身上去,咬牙切齿的把虞苍苔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冲着他有出气没进气的脖子磨牙道,“钱难挣,屎难吃。这三千两少一个角儿,我就一口咬死你。”
一户已经闭门熄了灯的医馆门口,门被拍的咚咚响,直镇的门口那被大日头晒的卷了边掉色成了粉色的春联接连哆嗦,又掉了几个渣。
“来啦!来啦!”开门的是个上下一边粗,圆的四面见方,留着八字胡的小老头。
老头眼神不好一开门只看着漆黑的屋外一个飘着的大白牙,吓的他以为见了鬼,差点没直接撅过去。
那大白牙开口说道,“老伯,深夜前来扣门扰您清净,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大白牙还挺有礼貌。
老头举着蜡烛上前仔细瞧了瞧秋红稀,见他这一副不知道打哪个灶坑里钻出来的尊容,捋了捋胡子强自镇定,“怎么了?”
秋红稀指着后面趴在牛背上的人,“老伯,我家兄长受了重伤,能不能进去再和您细说。”
老头有点嫌弃的看了眼秋红稀不是很想让人进去,又看着秋红稀手里提着的四指宽的大砍刀有些肝颤,吭哧瘪肚的站在门口,也不说让进不让进。
秋红稀赶忙从兜里摸出来之前被要饭的还回来的金子,递给老头。
老头原本困的有些耷拉着的眼皮,一下子收了回去,眼珠子瞪的溜圆,挤的脑门儿上都出了抬头纹,“请进!请进!”
秋红稀赶紧把人扛进了屋里。
“老伯,您先休息吧。晚辈略懂医术,自己来就好了。”
老头眼睛长在了金子上,秋红稀说什么他都说好,笑的本就小的绿豆眼眯成了两条小缝儿,放在他那张脸上,秋红稀瞧着像是大白面馒头上被指甲盖扣破的小口。
她看着这白面馒头强忍着笑,抿嘴道,“大伯,能给我和我兄长两身干净衣裳吗?”
“好好好,没问题。”
秋红稀看老头转身进屋了,不敢歇着,急忙从药柜子里拿出药来,转身去一边熬药了。
不多时,屋里面出来个打着哈欠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眯着眼睛瞧秋红稀煎药的样子,“你懂药理?”
大半夜的秋红稀被她吓的一激灵,心想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啊,略懂一点。”
老妇人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像是要把她脸上有几根毛都要一排一排的查清楚了,秋红稀被她看的没处躲没处藏的,心里直发毛,没忍住抬手蹭了一把脸。
老妇人递过去一条浸湿了的面巾,柔声道,“擦擦汗吧。”
秋红稀赶紧背过身擦了把脸,谁料那妇人竟紧盯着她不错眼的瞧,好像是她这张脸上不是人脸是藏宝图似的。
老妇人看着秋红稀擦完了脸,瞧清楚了之后,忽然上前紧攥着她的手瞪大了眼睛问道,“姑娘,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许了人家了吗?”
秋红稀被她问的猝不及防,要不是师姐说她娘已经死了,她都要以为这妇人是她亲娘了。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躺在一边的虞苍苔忽然咳嗽了几声,秋红稀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挣开妇人的手,跑过去伸手把他前胸的衣服扒拉开,本想着伸手在他胸前抚几下,谁料想,一扒拉开上面横七竖八的满是刀伤。
皮肉全都血淋淋的绽开了,肉稍薄一些的地方被砍的都见了骨头。
那老妇人站在秋红稀身后,忽然惨叫一声,那哀叫声凄厉刺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又像是钢针刮铜碗,炸的人耳朵并着脑子一块疼。
她像是见着了此生最恐怖的东西,一面死命尖叫着一面拼命往角落里躲藏,那女人眼睛睁大,瞳孔涣散,捂着眼睛反复道,“你们骗我!你们骗我!这不是他,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
屋里的胖老头听见动静赶紧跑出来,见状熟练的把手劈在老妇人后脖颈上,麻利的把人扶起来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坐好。
转过身来看见虞苍苔大敞着的胸口,心下了然,把老妇人扶进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有些抱歉的冲着秋红稀笑了一下,“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家老板娘年轻的时候男人死在了沙场上,看见丈夫尸首后就疯了,平常的时候看着还行,一见着刀伤就犯病。”
秋红稀仍是惊魂未定,强作镇定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