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蝌蚪继续找妈妈
天刚蒙蒙亮时,下了一场大雾,到处都湿漉漉的,尤其是水边,被褥都潮的恨不能拧出水来了。
虞苍苔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索性爬起来把东西拾掇好。
他收拾东西的动静不小,旁边睡着的小姑娘却挺尸似的睡的一动不动,要不是她眼珠子时不时的在眼皮底下打转,他都要过去看看人还有没有气了。
仔细看看这姑娘睡着了不说话好像也还挺好看的,有点凸的小方脸,挂着点婴儿肥,柳叶眉,眼尾微微上挑,悬胆鼻,小嘴巴,一张小脸睡的白里透红,像是绒毛未退的雏鸟一样,生涩稚嫩的美。
真真是美人坯子,就是脑子不好使,连三师叔都不认识。
这也不能怪她,虞苍苔之前跟她就见过一面,那次正赶上她月初下小剑山去找老宗主考校剑法。
虞苍苔那时候刚从京城出来游历,被裴老宗主引为忘年交,老头儿是个性情中人喝大了直接拉着他去自己师父坟前磕头,说算是行拜师礼了。又自己算了算说师父一辈子总共就收了俩徒弟,就让他当自己三师弟。
还没出墓地,他隐约瞧见小路上站着个人。
两侧的竹林衬得人身量愈发瘦长起来,那人站的笔直,恍惚间瞧着竹子精似的。
那人手里牵着一头青牛,身上穿着一身剑门关弟子统一的素冠荷鼎白裳,腰上缠着不知道从哪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一圈麻绳子束腰,细的感觉风大点就能给吹断喽。
头上戴着一顶草编的斗笠看不清脸,只是看着那人牵着牛的细长白嫩的手还有那挽起来的袖子露出的一节手臂估摸着应该是个姑娘。
虞苍苔心里暗道,这姑娘打哪冒出来的?要不是穿着弟子服,他都要以为是刺客了。
他正上下打量着人,不过呼吸之间那小姑娘就从山中小路,身形如同鬼魅般飞到了他眼前。
他那个时候也才十七八岁,虽说家里面是武将出身,他也上过战场,可真是见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加上又喝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在做梦。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个踉跄他就被裴老宗主推到一边去了。
裴寒山不愧是武林盟主,眼瞅着快七十了身形依然快的人根本看不清,一招一式用的轻巧敏捷,衣袂翩跹中像仙人施法一样。
那个人躲闪直接麻利的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与老宗主缠斗在一起。
剑法使出来瞧着像是如漫天的细雨一样,如同一张织的密不透风的大网牢牢将人困在原地,让人无处遁藏。虽如细雨般绵软,可寒光所到之处却极为刚猛。
虞苍苔看的忍不住在心里叫好,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细雨剑,配的上那句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这两日在剑门关其他弟子那看的剑法始终觉得差点什么,如今瞧见了真是让人连眼睛都舍不得错开。
打斗中那姑娘的斗笠被老宗主的掌风震落,竟是一个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那姑娘眼睛被斗笠挡了一下,手上的剑乱了套,三两招之内便露了破绽,落了败。
小姑娘看了眼被风卷走的斗笠气的直跺脚,瘪嘴道,“师父,你耍赖!”
裴老宗主也不生气,小胖手捋着大白胡子乐呵呵道,“有进步了!比上个月强,能在我手底下过上一百招了。”
小姑娘还是有点不服气,老宗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一边扶着墓碑眼神飘忽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的虞苍苔道,“锦官儿,来,这是为师刚认下的三师弟,快叫三师叔。”
秋红稀别的没什么擅长的,就是嘴甜会讨长辈喜欢,心里虽然有些烦闷可还是笑的一脸喜气洋洋的,“三师叔好。”
虞苍苔此时才缓缓回过神来,慌忙把眼神落到别处去,“好,好。”
黑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下,不知道想出鬼主意了忽而咧嘴一笑,“三师叔边上的师公也好。”
虞苍苔被她这么一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坟头上扶着一块墓碑站了老半天,登时吓了一跳,一面作揖一面赶忙跳到一边去。
裴老宗主看他的狼狈样子笑的站都站不稳了,赶紧扶着自己喝酒喝出来圆滚滚的大肚子,又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木雕的小梳子,把笑乱了的白胡子梳板正了,“不妨事不妨事,她这是怪你呆刚刚只顾着在一边傻站着没帮她捡帽子去。”
等虞苍苔回过神来,秋红稀已经走远了,背对着他们挥手道,“我去师兄那去领画本子去啦,月底见!”
他看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没忍住赞叹道,“裴兄的这个弟子当真厉害,在下之前怎么没见过。”
“我的那些弟子不过都是碍着朝廷和世家情面实在是推脱不了挑了几个长相不辱门楣的才收下来的。只有这个是我是真心喜欢的。不仅根骨奇佳,而且悟性极高。我十四岁的时候可是赶不上她。”裴老宗主说着话忽而面色凝重,拍着虞苍苔的手低声叹息道,“只是可惜啊…”
再往后面的话裴宗主说的太低声了,像是一声叹息一样卷进风里听不着了。
虞苍苔蹲在秋红稀身边皱眉想,“可惜什么呢?可惜太能睡了吧!”
他都在这蹲了半个时辰了,本来指望着她能察觉出旁边有个人自己醒过来,结果自己脚丫子都麻了,她还没起来。
呲牙咧嘴的站起身来打算活动活动筋骨,腿往旁边甩了,一个不留神,竟然踢到秋红稀腰上了。
小姑娘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睛困的都没睁开,迷迷瞪瞪的看着逆光里高大的人影,有点难以置信,“你,你踢我?”
虞苍苔心虚的装傻,“啊?你…你睡毛了吧?”
秋红稀咕咚一声散了架似的又躺回去了,“不知道,我…我再睡会儿。”
“不能睡了,天就要放晴了,咱们得趁着下雾从小路走赶紧离开汉中。”
秋红稀又累又困,气的直蹬腿,被虞苍苔强行提溜了起来之后更是像滩烂泥巴似的不成型。
虞苍苔一手架着她,一手牵着青牛,“你再不走,我可就自己上路了,三千两可就没了。”
秋红稀一下子就精神了,拿着袖子呼噜了一把脸,“快走,快走,可不能误事。”
早雾晴,晚雾阴。
一上午的大太阳晃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一丝风都没有,秋红稀走着路都感觉路有点烫脚了。
走着走着前面是一整片榕树林子,秋红稀现在见着树荫比见着亲娘都激动,赶忙就要冲上前去。
虞苍苔猛的伸手拦住她。
秋红稀热的头发打了柳,黏糊糊的贴在脸上和后脖子上,只感觉浑身的血都要被烤干,整个人都要熟了,她痛苦的把手捂在被烈日烤的发烫的头顶上,咬牙切齿道,“怎么了?”
虞苍苔警惕的看着四下,拔出背上的长刀,一手拉着他的胳膊,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后低声道,“你先走,沿着原路回去,一路向西就能从主街出城门。”他一边盯着密林一边从腰间摸出来一块玉腰牌,又把身上一直背着的包袱皮放在了她手里,“你拿着这块腰牌进京去康王府,把东西交给康王,就说是一个叫虞苍苔的给他的。”
纵然秋红稀有些不清楚状况看着虞苍苔托付遗孤一般的神色也大概猜出些不对劲了,她捏着手里的东西,“康王?”看着玉牌背面虞苍苔几个字,不对啊海捕公文上他的名字写的不是吴台吗?
虞苍苔没功夫给她时间再去琢磨了,把手放在小姑娘腰上,抱小孩似的一把举起放在青牛背上,秋红稀要说什么。他拿着刀背拍了下牛屁股,那牛立刻飞奔出去了。
青牛跑的飞快,女孩趴在牛背上按着玉牌上的字,心里默念着虞苍苔三个字,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已经模糊的面孔出现在了她脑中。
三师叔!
就说在哪见过,怎的这么眼熟。也难怪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那个时候还没晒这么黑呢!
虞苍苔面色阴沉,提着刀缓步朝密林中走去。
他只知道自己查的案子涉及到世家大族,也想过他们会买通官府来抓自己,只是没想到他们敢私下豢养死士直接来杀人灭口。
只听林中四面叶子齐声哗哗作响,接着树上齐刷刷、密密麻麻,雨一样地射下数百只箭来。
接着树下窜出来足足百余人,黑压压的一片如同蝼蚁扑食一样朝着虞苍苔蜂蛹而去。
这些人仿佛是怎么也杀不干净似的,一批又一批的从密林中捅了马蜂窝一样的往外涌,明摆着是知道了虞苍苔是个难对付的主,今日便是耗也要把他耗死在这。
虞苍苔杀的红了眼,浑身的血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了,血混着汗从额角滑下来,整个人像是个血葫芦似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耳边似乎听见混杂在刀剑劈砍声中的远处传来马蹄声。
许是哪个倒霉的赶路人吧,他想。
忽然间四面冲上来的黑衣杀手身上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火兜头罩住,登时捂住脑袋连刀都扔了,被烧的四处打滚。
漫天火光之中冲出来一个骑着青牛身穿黑色道袍的小姑娘,那姑娘朝着虞苍苔俯身下来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