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龙偷跑去当兵
马根生不但租了赵大仓几亩地，老天爷这几年也是争了口气，风调雨顺，除过交租子，还有一点点节余，他精打细算，从牙缝里抠，硬是不给一家六口添置衣物，为这，秋月没少和马根生淘神。衣服补丁摞补丁，不过马根生毫不在乎，他拼命的给地主不分白天黑夜的干活，硬是抠了几个小钱，说起马根生在过日子这方面可谓是行家里手，他用一家人吃饭后洗锅水和地里的野菜，喂了几头母猪，利用猪下崽，崽生钱的办法竟然在几年时间日子也有了奔头。
马根生这样发疯的过日子，其实是有原因，不过，这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龙龙聪明伶俐，在镇上汪水学堂读书今年就要毕业。马根生和秋月以为书念到这个程度就行了。尤其是马根生希望儿子和他好好当几年长工省吃俭用买几亩地，买几匹骡马，凭他父子几个根本不用雇人干活。
安安老实，心眼实在，干活踏实，是个好劳力能认识几个字就行，今年完小毕业就不要上汪水学堂了，后半年家里猛然增加两个劳力，马根生和秋月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
龙龙在汪水镇学堂读书时接触的人比较多，这里的教员也有外地来的，学生中间流传一些传单，他没多看，听同学说什么共产党、什么新思想。他觉得好奇，但又懒得过问。反正与自己关系不大。
放假了，龙龙、安安都在家。上地时，马根生叫龙龙、安安一块去，龙龙睡在北屋炕上不去，秋月进屋叫了几次，龙龙不动，马根生大怒，进屋抡起手里的铁锨把就打，龙龙一看，爬起来夺路而逃。出了门，猛跑一阵子回头看，发现根生没有追来，便信步在路上边走边踢石头。他觉得上地干活太累了，想继续读书，可是兵荒马乱，能到哪儿读书？不读书就得干活，唉！他正在一筹莫展时，遇到了同村的毛承芳。毛承芳是龙龙在汪水镇学堂的同班同学，他一看龙龙垂头丧气的样子:“怎么了？德龙，一脸的不高兴。”
“能高兴的起来吗我爹、妈让我下地干活，我嫌累不想去，结果差点挨揍。”
“上地干活？咱哪能干那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去当兵。”
“当兵？当什么兵？”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班大部分同学都去，听说叫什么共产党。”
“共产党？我好像看到有好些同学私底下谈论共产党，具体我也不清楚。”
“我看哪，你比我还懵，咱班同学参加什么，我们就参加什么，只要好好干说不定还能有个排长、营长当当。咱们那点儿地里的活还用得咱弟兄们亲自干。再说了，共产党就是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建立民主‘和平、自由的国家，咱人民当家作主人，到那时多少人替咱干活，咱们就成主人了。”
“你都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我看见的传单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共产党是人民的军队，是为人民服务的。”
“我说这几年你在镇上的书白读了，宣传的单子啊、册子啊多了去了，但是只有国民党才是国军，国军懂吗？就是国家的正规军，现在一时半会给你说不明白，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总比当长工强。”
“好，咱俩到镇上去联系几个同学，今晚回家告诉你爹、妈，后天咱们就走。”
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柳树耷拉着枝条，路边的野狗吐着长长的舌头，蝉没命的叫着“知了，知了”。秋月颠着小脚门外不知看了多少回，，但是龙龙还没有回来。
金花正在给地主家洗衣服，这金花，不愧是秋月带大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长得亭亭玉立，性格泼辣，虽然足缠成了三寸金莲可干起活来特别利索。尽管天热，她还是把一堆衣服洗完了。头上的刘海贴在额前，更显出了少女的俊美。金花一看秋月回来高兴的说：“妈，你回来了。”
“回来了，你大哥呢？”
“还没回来呢!妈，我大哥细皮嫩肉，不是干地里活的料。”
“谁让他出生在咱这样的家庭里，怕干活就托生在有钱人的家里。生在咱家就得干活。没人养活他。”
“二哥就是老实，爹让他跟着去干活，他就去。听说这两天浇地，二哥能受的了吗？”秋月沉默了，说起安安，她心里不是滋味，她冒着大风雪，不顾天寒地冻，五六里路颠着一双小脚给马家抢回来一个儿子不知为什么？现在安安在掌柜的眼里就是一根刺。
唉！听说王子宽的孙子现在在汪水镇上学，全家宝贝一样的护着。王晟楠脑子灵活，听说家里日子过的不愁吃不愁穿。再看看安安，被她抢回来，十二三岁的娃就干那么重的活。尤其是四婶的话更是让她心里忐忑不安。记得四婶说：“给人给出去的娃再抱回来，这辈子命不好。”当时她还沉浸在抢回娃的兴奋中没当一回事，现在看来根生对安安的态度好像在证实着四婶的话。她有点后悔当初的决定。
火球一样的太阳终于消失在山那边，天空一片通红，这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大热天。太阳虽然下山了，但气温一点没降，偶尔一阵风吹来，才感觉有丝丝凉意。马根生和安安一步三摇的从地里回来，马根生佝偻着身子，一进门喉咙发痒，忍不住猛咳。秋月听见掌柜的回来了，便拧了一条湿毛巾递给马根生擦擦汗。又给马根生扫了扫身上的尘土，根生低头进了门。昏暗的灯光照在在满脸是汗的安安。他头朝里已经沉沉睡去。根生深陷的眼睛里透出了一种内疚的光，瞬间便消逝了。问道：“龙龙回来了吗？”“回来了。”秋月和金花边收拾饭边回答道。“虎虎呢？”“写字呢。”
金花把菜汤和玉米饼端的放在炕头，喊道：“大哥，吃饭啦!”
“知道啦。”龙龙从门里进来，坐在炕沿上边上，拿起一个玉米饼咬了一口，“爹、妈我想去当兵。”
“当兵”马根生和秋月惊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龙龙。
“是的，我们同学大部分都去我也想去。”
“不行，你是不想活了，枪子可没有长眼睛。”秋月坚决反对。
“当兵是掉脑袋的事，听人说打仗的时候死人就像割麦的麦捆一样一个接一个。我可不能让你去送死。”根生生气的说。
龙龙低着头，小声说：“当兵总比给人当长工强。”
“当长工咋啦，你狗日的不也长大了吗你生在有钱人家当少爷，生在长工家里就得当长工，你爹我当了半辈子长工不也过来了。”根生生气的瞪着龙龙。
龙龙一听急了，赶紧搬出毛承芳说的话：“当兵就是推翻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人民就有好日子过，就不用给人做长工，自己做主人。”
“啥主义，啥大山我不管，我只管我的儿子不要去送死。”根生大声说。
“推啥大山？山，人能推倒？”秋月附和着说。
……
秋月一家的晚饭在不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父子们拔剑弩张根生差点动手，幸亏龙龙跑的快。才免遭暴打。
马根生虽然浑身像散了架，又担心龙龙偷跑出去当兵，他睡意全无，披衣下炕信步走出了窑门，来到院子，抬头看见一个四方形的天空，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的。他忽然有一种走出家门站到高处看看的想法。他上了坡来到路边。一阵风吹过他感觉阵阵凉意。抬起头无边的天空一轮镰刀似的月亮挂在天空，他明白当兵如果当的好，前途无量，也摆脱了做长工的命运，但是必须在能活下来的前提下。可惜龙龙不是干那块的料，知子莫若父，龙龙好吃懒做。干啥都不踏实，当兵肯定不行。只是马根生不知道的是这时候的龙龙已经和同学走在当兵的路上了。
十三岁的安安身体单薄，不过个子倒不低，大概一米六七，他从小到大被父亲呼来喝去，受够了兄弟之间的欺负，俗话说：“打大的，爱小的中间加了一个受气的。”安安就是在这种夹缝中养就了他那孤僻怪异坚强不屈的性格，今天爹叫担水浇地，他拼命的担水想讨好爹能让他也到汪水镇去上学。好不容易浇完后，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肩膀肿的老高，火烧火燎钻心的疼。刚才龙龙要当兵，爹、妈极力反对，担心龙龙死掉，而他十三岁却干那么重的活，就不担心他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