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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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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姐姐,今天许信要来家里住可以吗?”尚夕霞一手挽着闺蜜,一手拿着电话,询问着尚夕云。

    “阿信来可以啊,问我做什么?”尚夕云明显有些奇怪,许信是尚夕霞最好的朋友,有一段时间几乎每次回家两个人都在一块,若是尚夕霞不在家,那她一定会先给许信家打电话,怎么这次两个人还询问起她的意见了。

    “可是今天姐姐不是不回家嘛,你不回来的话,还是说一声比较好”尚夕霞乖巧的回答着“不过姐姐这次去杭州的话,有没有去买那家”

    “买了买了,茶叶饼嘛,你最喜欢的,从小学到高中,都这么多年了,还吃不腻。”尚夕云熟练地回答着问题,又一边催促着二人赶快回家,别在路上停留太久。

    “走吧走吧阿信,你放心,你哥他们找不到这里来,你今天就在我家住。”尚夕霞挽着许信,看对方仍然有些忧愁,脑子里都是怎么才能让她开心一些。

    “嗯嗯,谢谢虾虾”旁边的姑娘说话总是很小声,很轻柔,可能是‘霞霞’实在是有些绕口,尚夕云在她小的时候就叫她虾虾,之后作为尚夕霞最好的朋友,许信也这么叫着,叫着叫着,尚夕霞反到觉得这个名字也挺可爱的。

    “嗯,你知道不知道,姐姐新买了两个小夜灯,咱俩一人一个,但是还没到,到时候,到了咱们就有闺蜜款夜灯啦,是不是还不错”尚夕霞睁着圆圆的眼睛,眼中闪着日光,嘴角上扬,最是明媚。

    “真的啊,那太好了”

    “嗯嗯,哦对了,你知道之前咱们那看的那个小说”

    “啊,怎么忽然这样”

    小巷子里,结伴而行的女生很多,他们也一样,就是很好很好的闺蜜,虽然他们都还年轻,对对方而言其实就只是陪伴对方几寸光阴的伙伴而已,但是这段不带着任何功利性的关系带来的打打闹闹往往都会成为少女们最清纯的阳光,总在之后冰冷的生活中变得滚烫,给人温暖,让人止不住的回想,渐渐地不知道想到哪里了,就又似回归年少

    往往言笑,往往热泪盈眶。

    。。。。。。。。。

    “您好”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传来

    “您好孙女士,尚编辑在那边的会客室,她马上出来”前台冷静而甜美的声音从城鲸社20层传来。

    会客室里,尚夕霞早早地准备好孙曼的资料和一些她想说的话,本来工作了几年的尚夕霞见作者的话是不会紧张的,但是此刻,她仿佛回到了实习期端个茶水都会有些手抖的年代,她不知道她对孙曼是一个怎样的看法,她抛弃了吴恩泽这么多年,甚至不愿提提起自己的这个儿子,对吴恩泽来言,她是个不太称职的母亲,但是那又怎么样,尚夕霞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吴恩泽自己都坦然了,可能他可能他自己也都不那么在乎了,我又在乎什么呢,怨恨什么的呢,尚夕霞!收起你的刻板印象,她怎么说是你的作者,是工作,不要加私人情绪,尚夕霞在内心对自己尽力的劝说着,自觉地把吴恩泽的事情当成了自己私人的事请。

    “您好?”会客室里,尚夕霞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于是将玻璃门推开了半分向外望去,正好会上孙曼有些温和又坦然的眼眸,看过照片,尚夕霞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赶忙打着招呼“是孙女士吗?”

    “啊,对,尚编辑是吧”孙曼听到声音,循声走过来,尚夕霞立刻拉开了会客室的门,将她请进来。

    “孙女士这次的书籍我已经大致浏览过了,一如既往地精彩,因为王哥的工作安排的缘故,以后的工作就是为我来跟您对接,上次在电话里也稍有解释”

    “嗯,没事,我知道”孙曼保持着进入会客室前的那种温和优雅,尚夕霞一边陈述着工作内容,一边时不时抬起头看着这个拥有了新的家庭的女士的表情,果然除了有时候回答问题的时候 ,孙曼会稍稍皱起眉头,其他大部分时候孙曼都是轻轻扬起嘴角微笑,点头,陈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双手都会安放在双腿上,是一个很好的作家,很有修养的人,但即使这样,和她交谈的几个小时中,尚夕霞虽然说投入工作,但是脑子里总是在回放吴恩泽的那些信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喜欢这个这么么优雅有修养的工作伙伴,可能是因为她微微眯起的眼角总是带着些许吴恩泽的影子,她总是放不下的嘴角,是吴恩泽不愿意露出的神情,尚夕霞知道她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们却很像,很像,尚夕霞看向她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吴恩泽,想到那个在黑暗中偷偷微笑,在看向她时流露出些许渴望和希望的少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少年,以至于之后,就连孙曼都看出来,尚夕霞好像总是很客套的对自己,很少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哪怕是两个人无意间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尚夕霞都是那副:笑了,但是很快又恢复到客套的模式,给人一种有些难接近的感觉。

    “是啊,孙女士,错误不多,您稍作修改,下周其实能改完最好,如果不行也可以,我们都是希望能得到更好的作品的,今天和您沟通真的很顺畅,那今天其实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这个”尚夕霞再次机械的开口,因为今天工作实在有点多,现在两个人已经忙到了七八点,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尚夕霞打算送走孙曼之后再整理整理资料就可以下班了,何况今天她还不打算直接回家,但是还是意外的被打断了。

    “对了,我这次回来,时间很充足,之前在这个城市生活过,但是时间不久,这次来打算随便逛逛,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逛逛?”尚夕霞心实在是有些疑问,她不是在吴恩泽十岁之前都在这边生活吗?难道十多年的生活还需要别人的推荐才能找到可以随便逛逛的地方,或者说她曾经在这边有记忆的痕迹,她是一点都不想碰,只想把这边别人认为热闹的地方随便踏上一踏,就当是来到一个陌生城市旅游一般。

    那倒也是,人家的家在国外,这边早就不是她的家了,不过话说,吴恩泽几岁了,十八,十九?总是没到二十岁的,还是个少年啊,孙曼到底也没走多久啊,尚夕霞暗自想着,脸上肉眼可见的有些失落,似乎自己成了那个被抛弃的孩子,或是被抛弃的回忆,被扔掉的城市,但是她还是习惯的心中一套,面容上一套的说道“啊,那个其实这边景点很多啊,您要是住在这附近的话,可以去周围的一些湿地公园走走,很多作家都会去,或是三环边上”

    “嗯,谢谢啊”孙曼摆出一个似乎真的是一个得到了很多建议的表情,尚夕霞便故意看向桌子,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难看。

    “那,我帮您叫车”

    “嗯,好,谢谢”孙曼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回应着,笑的很好看,似乎是手机里的家人好友让她在平静的工作上获得了欢笑。

    尚夕霞心不在焉的叫了车,将孙曼送下楼,二人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后,就打算告别了,孙曼还在有些磕巴的向司机陈述着自己酒店的名字,车窗没关。

    晚风拂过二人的衣衫,又悄悄钻进袖口,贴着肌肤,在尚夕霞心头掀起涟漪。

    “孙女士”尚夕霞在孙曼关掉车窗前的最后一秒钟叫住了她,“这座城市,您真的不熟悉吗?”

    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像是在思考,亦或是挣扎,尚夕霞再次开口“我是说这座城市里的的人,您真的从来都”

    “没有。”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仍保持着些许陌生人之间的保护膜,用凌厉而坚决的声音打断了尚夕霞的询问,咚的一声,尚夕霞内心忍耐了很久的水坝破了,她没想到真的有人为了舍弃过去,可以如此决绝,但是很遗憾,她是个外人,就算别人决绝,她心疼,但是也无计可施,她不可以因为自己对吴恩泽的情感就拽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衣袖,请他看一眼自己过去的儿子,忍着再次经受过去打击的疼痛,再看一下曾经的自己。

    这一刻,尚夕霞忽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情绪终究被全然展现在脸上,无助的融入风中,萦绕在心头,她见对方没走,又轻轻的说道

    “孙女士,您喜欢小孩吗?”

    孙曼可能也是被尚夕霞刚刚的言辞惊到了,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叫司机开车,很快她听到了尚夕霞的问题,又怔怔的回答道“喜喜欢啊,我孩子还小,三四岁正招人喜欢”

    “那您觉得,多大的孩子,才不算小孩呢?”

    尚夕霞问着她,也问着自己,多大的孩子才算脱离了小孩的称呼呢?在尚夕云眼里,自己即使已经26了,快要三十的人了,但也还是小孩,但在舅舅眼里,自己早就长大了,应当比任何人都冷静,不能情绪用事,要沉稳,要成熟。那吴恩泽呢?他多大了,十八岁,对,十八岁,刚刚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但却在很早之前,就长成了大人,没人再把他当小孩了,若要说这句话在见到孙曼之前,尚夕霞还有一丝怀疑,但是现在,没有了。

    “多多大?”孙曼显然没有听明白尚夕霞的意思,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自己的前夫,和自己在这座城市的任何痕迹,就像他们真的不存在一样,人就是这样,骗自己久了,自己就信了,没人能将她从装睡的谎言里叫醒,就连她自己也不行。“十八岁?成年之后吧,但是要像是家人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是小孩呢?”

    尚夕霞果然还是听见了她最害怕的答案,

    孙曼她,不在乎吴恩泽,

    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尚夕霞不能哭,泪水可以用笑容限制,哽咽可以用沉默根治,在这个只有工作关系的陌生人面前,她没再说话,用力笑着,点了点头,将她送走了。

    车开的一瞬间,尚夕霞心中的洪水还是顺着崩塌的水坝汹涌的翻腾而来,一下子击中了回忆,眼泪不受控制了,表情也不受控制了,她蜷曲在原地,用裙子埋住整个脸庞,似乎这样藏住自己的悲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哭,或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也在也不是谁的小孩而可惜,又或许是想念姐姐的那份再也回不来温柔,亦或是自己经历过太多分别,似乎所有的美好最终都会消失,都是分离,就是这种无名的委屈,将她一直伪装的坚强击倒,且最为致命,让她无从安慰自己,只能任凭自己无助着,颤栗着,此时此刻,她耳边响起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把她当小孩的尚夕云,另一个是不被当成小孩的吴恩泽。

    路灯代替月光,映在云上,掀起暗灰色的幕布,是城市的肮脏。

    吴恩泽家的楼道是常见的橘黄色声控灯,方亭午打定了主意今天会再次遇到尚夕霞,于是没管夏日的炎热,一下班就站在吴恩泽家的楼下,想着尚夕霞来后,再试图把她留下来问些话,但是没有想到,九点了,方亭午除了身边越来越多的蚊子和路灯下聚团的小虫,他什么都没看到,楼道的声控灯再次熄灭了,方亭午习惯的拍了一下手,随后焦躁的翻着手机的主页面,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在手机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样,一点都不无聊。

    终于九点半,十点,十点半,方亭午再也忍不了了,快十一点了,尚夕霞是打算凌晨偷偷来吗?方亭午不由想着,哎,周三呀,明天还要上班,不然自己倒是真可以陪她熬一夜,“总不能再在吴恩泽家住一晚吧”方亭午小声絮叨着,上一次在吴恩泽家住,说是住了一晚,其实他根本没睡着,或是说没躺下,一是怕自己破坏了什么证据,二也是雨声太大,思念太深,心乱如麻,实在睡不着。

    但是今天不一样,方亭午工作到六点多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累了,许是因为最近都没睡好,同事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也都没留他加班,所以为了之后的工作状态,和明天周四晚上那场破天荒的“相亲”,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的,哪怕堵不到尚夕霞。

    方亭午虽说是累到了可以在楼道睡着的程度,但还是等到了十一点,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便随便打了车回了家。

    夜里,梧桐树发出的沙沙响逐渐狰狞,雷声盖过了一切声音,尚夕霞回到家里,眼睛依旧朦胧,她家离单位不算太远,但是走着回去的话路还是长了些,她虽然下班很晚了,又无意识的哭了很久,在路灯下立了很久,等风将眼泪吹干后,她还是去了吴恩泽的家里一趟,不过那时候她早就不记得时间了,可能是十二点也有可能是凌晨了,她拿到了吴恩泽家里的钥匙,去到地下室里,终于冰冷的大门被打开了,几乎在开门的瞬间就有一层灰落到了尚夕霞身上,但是门后面没有尚夕霞想的那么乱,甚至说有些干净的出乎意料,出了些落在没多少的家具上的灰尘外,尚夕霞基本看不到什么,她收拾了吴恩泽所有留在这个地下室的东西,小到一个鸡毛掸子,随手拿找到的蛇皮袋装着,有些失神的她注定是无法在今天晚上发现什么了,所以她收拾之后便什么都没做,只是用常放在身上的那只签字笔在吴恩泽的书桌上留了一个小便签纸

    “晚安,我的小孩”

    淡黄色的便签纸在尚夕霞的手下不断被抚摸着,她习惯的在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但是很快她又划掉了,似乎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对吴恩泽说这样的话,但她还是将便签纸贴到了吴恩泽的书桌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什么用都没有,他不会回来,就算会回来,尚夕霞也会提前来一趟,将这些痕迹清走,他不会看到,但是不管怎样,她还是短暂的将纸条留在了桌上,

    因为她心里总是不断响着一个声音,并且越来越坚定

    ‘我想了解他,帮帮他,护着他。’

    这天晚上,尚夕霞回家后几乎沾了枕头就睡着了,甚至连带回来的蛇皮袋都没来得及打开,但是不幸的是,她并没有做一个很好的梦,梦里她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她成年的那一年,还是一个灯光昏暗的傍晚,小巷子里总是闪着些许橙色或是红色的光晕,平时总是闪着,每个路过的人都可以看得见,但是或许是存在了太久了,每次都能看见,渐渐地就被人们忽视了,‘小巷很暗,没有灯的,晚上就别去了’每个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听过这句话,每个人都对这默认的规矩习以为常,但是在梦中这天,尚夕霞十八岁生日后的周一傍晚,她再次听到这句话,心中却满是紧张,她很清楚,接下来她将看到什么

    这天,她拿着刚刚到的快递,满心欣喜,跑到了小巷的另一头,欣喜的敲着旁边平房的一个蓝色的木门,“阿信,阿信,快递到啦!”少女的声音中都是欣喜,真诚而热烈。

    很久很久,没有回应,腊月的风呼呼的吹过,房里的灯亮着,看起来很温暖的橙色日光灯,照出尚夕霞半张脸,但此刻尚夕霞却笑不出来,她有些紧张,她很清楚许信家里虽然有一个哥哥,但不是什么好人,外面惹了很多事,她父母经常因为这个孩子将许信也抛之不管,可能是因为要躲避吧,为了自己的安生,有些人类,什么都愿意做。

    忽然,尚夕霞感觉自身后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发出些许声响。

    “有有人吗?”尚夕霞试探性的问着,眯起眼睛,在黑暗中,发现了一个穿着单薄,满身脏污的人。

    “许遥?你你怎么在这里,阿信呢?”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暗沉的跑掉了,很快消失在了红橙色的光晕中

    尚夕霞心中似乎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许信的哥哥在,阿信不知道遭受了什么,她开始慌张,四处寻找,四处喊叫,但是深夜的小巷太安静了,什么人都没有

    几个小时后,天公不作美的下起了雪,飘飘洒洒,洒白了这条小巷,一个抱着快递盒的女孩在小巷最深处找到了一个淋了满身雪的另一个女孩,一个跪着,一个躺着,一个炙热,一个冰凉。

    跪着的轻轻摸着那个冰冷的身体,抹开血迹,沾红了白雪,沾红了衣衫,沾红了黑夜。

    从此以后,这条街上的灯更亮了,有更多人提醒她晚上别去这里,再后来,楼房拆了,小巷变成了小街,这里甚至出现了小摊小贩,八年过去了,这条街,张灯结彩,那个雪天离开的女孩,没人再提过,就连尚夕霞都有些忘了那个案子的结果,

    但是她还记得,这个小巷子在那个雪天后渐渐向世人开放,变得明亮,而那个拿着快递盒的少女却在那天,将心门渐渐关上了,变得冷静,沉默。

    灯灭了,一切都黑压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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