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危险
“喂，小崔呀，什么事，我这边等下还有会”
“哥，你能不能先从先回来，阿珉阿珉他”
“怎么啦，你们两个又吵架了”方亭午开玩笑的回答着电话，一边翻看着案情的笔记
“没有”电话那头的姑娘声音很轻，沙哑的话语里带着厚厚的鼻音
“哎呀，生气的话就说，委屈的话就去找他算账，或者我先替阿珉跟你道歉，我等会跟他说，一定让他亲自跟你赔礼，行吧”
“没有哥，就是你听说那个国内，新城西街路口的那场爆炸了吗？”
“听说了啊，但是这个案子引爆的原因很简单，我们单位有人去了，最近我们在外面，单位也就跟我们说了一下，让我们稍微了解了一下，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个地方离我们单位很近”依旧沙哑的声音传来，方亭午心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忽然崩了根弦，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慌乱紧张的情绪应运而生。
“我知道啊，小崔，你们怎么了，阿珉去接你上下班了吧，你们现在在一起吧”方亭午的声音挣扎着，紧凑的字节一团一团的被吐出。
“不”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信号不太好，或是方亭午已经猜到了结局，不敢相信的情绪让他的听力都出现了些问题，
“哥，阿珉他他也在那条马路”
方亭午没有说话，等待着最终的死刑
“他，死了”
后来，电话里的声音蜷曲在一起，成为阵阵聒噪，在方亭午的耳朵里盘旋，怎么都去不掉，他彻底坠入了茫然的深渊。
咕嘟咕嘟，喝下几大口水之后，终于他被淹死在了这片海域
。。。。。。。。
“你知道吗，上周终于，下雨了”尚夕霞率先打破寂静，手上翻动着本子，算是刚刚进来之后的寒暄。
“是吗？”少年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眼神低垂，走到椅子边坐下，语气和缓，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很是不一样，不过很快，少年神情稍变，压低了语调，连身子都往前倾了倾，快速说道“你上周去我说的那个地方了吗？”
“当然了吴先生，我不仅去了，而且还因为没钥匙在你家地下室徘徊了半个多小时，没雨伞去你家避雨遇见了”尚夕霞本身是有些抱怨的语气，但一想到吴恩泽那样嘱咐过自己，但是自己总归还是遇见了警察又觉得有些莫名的愧疚，于是语气又和缓了些说“不小心遇见了一个警察”
“谁！”吴恩泽几乎是立刻说道，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尚夕霞的话，好像身体里有根弦立刻崩了起来。
尚夕霞好像被他吓了一跳，有些许的不知所措，机械的小声说着，像个小孩“方方亭午，我舅舅的同事，他客套了一下，我把他伞拿走了，他什么都没问我。”
“果然是他”
“你认识他？”尚夕霞越发奇怪起来，将本子再度合上，果然，做再多的准备也会被眼前这个少年牵着鼻子走。
“你是晚上去的吧”少年用右手摸着鼻子，半张脸沉没在阴影中，本来就有答案的少年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于是平静的说“他们有几个人，这次，你被几个人看见了”
“几个人？就他一个，我去的时候已经八九点了，或许是十点，总之很晚了，大概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不会有很多人吧”
“就他？真的”吴恩泽说话的时候，微微抬头，言语间是平静，温和和些许温柔，让尚夕霞倍感不适，这简直不是之前的那个少年啊，明明被发现了，少年年轻意胜，怕是会像一把火被瞬间点燃，但是现在眼前这个人，更像是一个比自己大的长辈，明知道她错了，但仍然不为所动，在思考，在哄她，霎时，尚夕霞忽然觉得信件中的少年，那个坐在窗前看月亮，生日当天等待着父母的少年，就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一字一句似乎都被渲染上了孤寂，挑拨人心，让人想要伸出手安慰他，摸摸他的头发，抱抱他，给他些许温暖。
尚夕霞暗自想着，一边轻声回答道：“就他，你认识？”但是语气早就不觉加上了不少温柔
“他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主要人员，具体职位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单独审问过我几次，挺会旁敲侧击的，不过应该没事，下次我能搪塞过去，你不用担心。”说着，少年脑子里忽然想起方亭午的话‘其实他们不帮你我也会帮你，只要你肯说’，上次他们谈话之后，吴恩泽似乎是对方亭午的形象有了很多改观，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听到尚夕霞遇到的是方亭午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还好是他，可是为什么呢？少年脑子里快速的想着，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做事应该会稍微偏袒一些吧，可是为什么他要偏袒呢？就算不偏袒，他也是安全的，对，起码方亭午是公正的，是拼尽全力在调查这个案件的人，倒是，没什么危险。
“那，你家钥匙在哪？或者说，我还要去你家吗？”
“当然要”少年抬起头，似乎是察觉到了尚夕霞言语气的变化，怕是自己刚刚有些吓到她了？那放缓些语气好了，于是少年声音小了些，但是依旧很清晰“上次时间不够，你这次去的时候，去地下三层那里有一个自行车库，有一架蓝色的自行车放在最里面，有些破旧了，但是车上又很多蓝色油漆，是后来喷上去的，应该很好认，那个车子的车筐里有一个小袋子，里面的有我家和地下室的钥匙，你肯定能找到，不过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那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不过有有些黑，记得开手电，别别摔到自己。”
就连吴恩泽自己都感受到了最后这句话稍微有些过分了，似乎是大人会跟小孩说的话，可能是曾经尚夕云对自己太好了，于是他便真的听了尚夕霞的那句话，代替她姐姐，成了她的光吧，那这样他便可以不用顾忌了吧，总不能让他们真的成为同样的人吧，失去亲人之后，他还有尚夕云对他好，那尚夕霞呢？她有谁？有我，吴恩泽在心中默默想着，但是很快他心中的那团想要保护她的那团火被浇灭了，他算什么？只能在监狱里，探视间里关心人的光吗？这算哪门子关心？这句话吴恩泽没有说出口但是却顺着心里话做了个口型，正巧被尚夕霞捕捉到
“什么？”
“啊？”
“开手电，然后呢？”
“什么然后”吴恩泽有些苍茫，可能是头一次想要成为别人的光，还有些不适应，他像被抓包的孩子，眼下立刻有些泛红。
“你说了什么，刚刚那句话的结尾，我没听清”尚夕霞不知道那是吴恩泽关心她的决心，只当是有些关键的证据没听到。
“哦，那个没事，就是想说，你你进到我家之后，直接去厨房，找灶台底下的那块砖，之后你就能找到云你姐姐留给你的东西了”少年低下了头，掩盖脸上的温热“哦，对了，方亭午的话，你其实可以不用怕，有些事情你甚至可以告诉他，但是，只能告诉他一个，甚至一定要跟他说，不要告诉其他人，包括他的同事”
“你说不了？”尚夕霞心中疑问太多了，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脸颊的变化
“说不了”吴恩泽抬眼，直视尚夕霞，满眼坚定，打消了尚夕霞之后的问题
“那等等，你为什么害怕警察？咱们为什么要躲警察，还有之前，你说我多年未见的熟人忽然出现，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有危险”少年脸色凝重，眼神依旧坚定，但是他压低了声音，甚至有些沙哑“相信我，我其实”
“没杀她？”这句话尚夕霞不敢说出口，只是比了比嘴型，眼神中是几分震惊，几分渴望，渴望那份肯定。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轻轻低了低头，五官稍微聚在一起，表示了自己的默认。
咚，尚夕霞听见了自己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是依旧好奇“我就知道，但是为什么，这有什么危险的”
“先去我家，很快你就知道了，我在这里”不能说，后面‘不能说’三个字被吴恩泽吞下，但是眼神交流，尚夕霞心领神会。
“我知道了”她看着他，也坚定地说道。
“还有，如果有很久不见的人忽然找你，不管你们之前关系有多好，留个心眼，甚至记住，从前关系越好，你越需要警惕，记住了？”
“嗯，但是，为什么”尚夕霞想要知道原因，但是却又有些不敢问，似乎是自己步入了一张蜘蛛网，随便一动就有可能有意外发生，她话语间断断续续的，充满了不确定。
“人心难料，太难了，现在情谊都不值钱了，总之，记住我的话就可以，保护好保护好自己”吴恩泽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似乎是加重了想要保护这个和他一样，刚刚失去亲人的姑娘的决心，但会总觉得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于是想要多嘱咐几句，但是又觉得不够，又想抓住所有藤蔓，试着让自己能给她更多一些安全“你如果遇到什么事，找方亭午，他可以信赖，尽量要到他的联系方式，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好”尚夕霞说着，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小孩，出去玩之前，在听大人的嘱咐。
霎时间，雷声惊起，轰隆隆的声音传入了室内，虽然不如室外令人震惊，但是那声音也可以让人迅速辨认。
“雨真的不错，天气都变得凉快了，整个世界都仿佛弥漫着那种泥土的味道，让人清醒”尚夕霞注意到了天气，看向周围的墙，不觉说道。
“也让人安心”少年插嘴，露出些许笑容，但转瞬即逝，让人难以琢磨。
“是啊，还有雨后的湖风，水汽的清凉扑面而来，清凉的不像是夏天，而你只能听到雨声”尚夕霞转过目光，眼中洒了些灯光
“我知道，”少年有些兴致的说“公园嘛，下雨的时候，没有人最好了”
“不是公园也可以啊呀，大街上站一会也可以，车站也可以，只要下雨四处都可以”尚夕霞兴致勃勃的说着，音量放大了些，声音圆滑了些
“你下班不回家，就为了这个”少年调侃道，眼神里尽是温和
“你放学不回家，不也是为了这个吗？”尚夕霞回击道，
目光交汇，少年笑了，这是尚夕霞第一次见到少年笑，但她没有逃离少年的目光，反而顺着这个目光 ，她越走越深，仿佛看到了那个数年前五月十九日坐在窗前兴高采烈的摆弄信纸的少年，坐在温暖的灯下，听着雨声，兴奋地写着日记，
所以，在这微妙的眼神里，她也笑了。
“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么正常的聊天”尚夕霞率先开口
“不错”少年点着头，面容轻松
气氛又一次陷入寂静，此时此刻，二人就像是从滚烫沸水般的焦灼下，偷来了半分清凉，抓紧机会，不务正业了一时半刻，尚夕霞又有些想笑，仿佛自己是对方的同事，伙伴，工作累了，靠着彼此，稍作休息，真奇怪啊，这样的身份，但是好在，这次红灯亮起之前，他们是四目相对，眼中都是笑意，
好在，他们不再是敌人。
夏风强劲，吹掉了不少正风华正茂的绿叶，七月的炎热被雨水洗净，尚夕霞走出警局，这次她带了伞，甚至还多带了一把，是那天雨夜里，方亭午借她的那一把。
“舅舅，这”尚夕霞没有直接回家，反倒是踉踉跄跄，先走到了舅舅的单位，试图认识方亭午。
“怎么了，不会是又有什么关于吴恩泽的事吧，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不是他”尚夕霞立刻打断舅舅“是关于，方方警官，您的同事吧，上回我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他了，跟他借了把伞，想还给他，所以”
“亭午吗？他办公室在里面，你进不去，伞你放着吧”还是一样的不耐烦的语气
“不是，就是其实吧”尚夕霞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来没有这么赤裸的要一个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男生的联系方式，等等，他们是有关系的啊，方亭午不是自己姐姐的案子的主要负责的警官吗？或者说就是舅舅曾经提起的刑警队大队长，虽然说自己这边一直是舅舅在询问和回答一些问题，算是半个关系户，方亭午基本没怎么见过她，但是好歹也是警官和受害人家属的关系，总归是有些关系的吧，要个联系方式，总归是不尚夕霞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得出结论，还是不合适的，这样复杂的关系真的还不如没有关系，尚夕霞暗自想到。
“怎么了，你在医院又不是没见过方亭午，这么紧张干什么”
“医院？”
“对啊，不是他的话，谁带你进来见吴恩泽啊”
“你是说，我到医院的那一天”尚夕霞下意识的回话，但是又立刻察觉到了对方故意的停顿“我是说‘您’”
就是这样窒息的感觉，一点亲人的样子都没有，还好，尚夕霞习惯了，也没把他当好人，只是把他当成亲人，只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人嘛，本来就是在不断利用，在自以为的温馨中苟且，自我催眠，但其中又有多少无可奈何呢？亲情这个噱头，多少还是有些麻烦了，不喜欢怎么办，忍耐吗？发脾气吧，反正是亲人啊，无论如何要相处一辈子的，嘶吼，打骂都轰不走，冲不淡的东西。
“没事，怎么说都可以”舅舅冷淡的说道，语气中渗出冷气，明明一字一句都那么温和，但是语气凌厉，又似是在说‘下次就，别说错了’
“尚夕霞？”忽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盖过尚夕霞的心声
“方警官！”尚夕霞语气中不乏欣喜，终于冰冷的气氛被打破“您您来”
“还伞的？”方亭午看着尚夕霞有些结巴的样子，又看到她拿着的两把伞，先开口问道
“啊，对”尚夕霞终究还是有些怕他，说话都不觉有些结巴。
“嗯，给我就行了”方亭午嘴角稍稍露出牙齿，笑容很温和，尚夕霞没见过，也没来得及看向他，就机械的将伞送过去了，
“嗯，没什么事，我就先”
“方警官”尚夕霞终归还是抬起头，既然吴恩泽说他不用怕，那就信他一回“我可以跟你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嗯，可以呀，以后有什么案子的事情，我也可以直接找你，老麻烦老尚，效率高些”方亭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尚夕霞会找他要联系方式，但是毕竟自己上次去吴恩泽住处的时候，尚夕霞也在，大晚上的，没人会信她那个蹩脚的理由，倒不如先入瓮看看，这个受害者家属在打什么算盘，而且每次都是尚夕霞的舅舅尚堪回答或是询问大部关于分尚夕霞的问题，也不知道真假，万一这个舅舅偏私一点，这案子可真不好办，但是出于熟人，方亭午也没说什么，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倒是要抓住，亲自‘审审’这个姑娘。
“嗨，没啥麻烦的”尚堪有些客套的回应着，拍了拍方亭午的肩膀，拿着保温杯走向水壶，就剩下了尚夕霞和方亭午两个人，不过倒也方便尚夕霞施展。
“太好了，你说我记一下”尚夕霞没想过可以这么顺利，她甚至都没工夫揣测对方的心思了，最近事情太多了，就算是有八百个心眼也不够花了“啊对了，您手机号是您微信吗？”
“哦，是”方亭午滑动着手机，没计较尚夕霞的进一步请求。
“那我加一下”尚夕霞顺理成章的加上微信，双重保险，似乎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有些高兴的看着方亭午的方向，但是眼里没有聚焦，她眼睛里倒是没有什么人影，不过远看得话，两人一个随意的划着手机，神情放松，嘴角还没有放下，一个满面春风看着另一个人，不知道他们心中算盘的人，还真是容易误会。
“您们周六还要上班吗？真忙啊”尚夕霞假意客套着。
“啊，对”方亭午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收起
“下班挺晚吧，听说警察都挺忙”
“是啊，有些时候甚至要通宵，这不是周六也不知道要到工作到几点”
“今天，会很晚吗？”尚夕霞渐渐露出狐狸尾巴，试探的问道。
“不知道，应该不会，但是八九点肯定是走不了了，等下开始就很多工作和会议了，你舅舅应该也是”方亭午笑了笑，故意没说实话，两只手在袖子里摩挲着，倒是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想干什么。
“啊，没事，周六了还这么忙，那您们加油，我们其实也是，刚刚收到通知，单位还要加班”
“尚小姐是”
“文编，啊就是文学编辑，这是我的名片，电话号码也在上面，不过您已经知道了”尚夕霞也笑着说到“那我就不打扰了，趁现在不下雨，我就先走啦”
“嗯，慢走”方亭午接过名片，他当然知道尚夕霞的工作，他甚至知道她的大学高中住址等等，但是暗中调查倒是不如直接找到这个人询问来的简单，于是客套间，二人均进入了双塘的圈套，不过，方亭午倒是觉得尚夕霞和吴恩泽有些像，都隐藏了些什么，或者说二人有些什么事情，是共同想要隐藏的，他不觉笑了笑，觉得麻烦，又觉得有些意思。
尚夕霞清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推开门的瞬间，阵阵雷霆传入方亭午耳间，是雷阵雨，夏季特产，他知道雨没有停，她不回去，今晚他们可能还会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