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退婚的阿姐
北寨后山，自从半月前传出有匪盗。山脚下的村民要上山砍柴，小童想摘“乌肚儿”果吃都不敢去了。宁愿多走六七里路，到南峰山上去。
后山半山腰上，有几间刚搭起来的小木屋。杉树板做墙面和屋顶，用几棵刨了皮的松木做梁，木工活很粗糙，松木上还有些树枝垂下来。
中间大一点的屋子里，那一帮匪盗就在里边闲聊。山上不热，入夜还有点冷。
几十人聚在一起准备开饭，地下摆着一簸箕的树番薯、一簸箕的芋头、一箩子乌肚儿果就是他们的午饭了。
“月姐，树番薯一点油盐都没有，太干了，咽都咽不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冲着独自坐在一边的“二当家”嚷嚷。
那个一身男孩子打扮，脚上穿着双破旧绣花鞋的“二当家”，叫辰月颜。她刚吃完半根树番薯，把中间吃不了的细棍叼在嘴里嚼着。
“小鬼，干活没力，吃饭倒很讲究。”说话像是从鼻孔里挤出来的：“要不要月姐带你回高思墟，去吃肉丸汤啊！今天刚好是墟日。”
接着她把嘴里的细棍拿下来，指着大伙说：“就这些东西，不好咽去水缸打水喝。要是泰哥他们回来，打到野猪了，晚饭就有肉吃了。”
“这么蛮，难怪被黄员外家退婚！”另一个小孩叫道。
辰月颜估计被人说得多了，回骂道：“退婚，你姐我还不想嫁呢！我看你面黄肌瘦的，也讨不到媳妇。”
这时，一个刚加入的北寨村民郭二叔问她：“阿月妹，这样也不是办法，吃喝不足，地方也定不出来。你们有底吗？”
对年长的人，辰月颜倒是有些恭敬的，声音压了下来：“二叔，实话讲，没什么把握。不过人也打了，活也干了，就不能停下来。反正我是听泰哥的。”
接着又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哥问她：“阿月妹，你这么靓的阿妹，怎么被退婚了？”
“陈阿哥，你要是想讨我就去送聘礼，现在我是没人敢要的……我不是有几年跟师父练武去了吗？”说着说着眼圈还是红了，她扭过头去。
“哼，回来半年，就说我这几年出去不知还清不清白。回家以后又敢打那些男的，就来退婚了。”
……
到南寨时，还不到酉时，黎青就带着林烙他们周围走了走。他知道，凡是有山有水的地方，这位林先生是最喜欢流连的。他心想，您是不知道山里人的苦处。
到了黎青家中，他家人把林烙当大官了，又是热娘酒，又是炖鸡的。经过反复解释，结果听说县太爷还要听他出主意，黎老爹差点就给林烙跪下了。
黎家在屋后种了几亩竹子，屋内潮热，林烙就提议晚饭在竹林里边吃去。少顷，大家就一起饭桌支在竹林内平整的空地上。两盏油灯，一壶酒，听着竹叶“窸窸窣窣”的声响，看着从竹子间隙升起的残月。
林烙沉浸在一个梦中才有的意境之中，没喝酒就已经微醺了。黎家父子、请来陪客的乡邻都理解不来读书人这点趣味，一边驱赶蚊虫，一边推杯换盏。
黎家老母和小妹一趟一趟来续酒、加菜，倒是弄得林烙和赖七牯不忍。要去搭把手，被黎老爹按回到座位上。饮至初更，宾主尽欢。
回屋闲聊时，黎青便安排好了寝室。由于屋子小，没有客房，他便请林烙到他房间宿下。自己带着赖七牯，到同村老友家里住去了。
回到房内，林烙把两个盒子都摆在木桌上，在昏暗的油灯下探究起来。靓盒还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摆在一边。
木盒子是可以开启的，边上有一个凸出的圆钮。林烙用衣袖捂住鼻子，按住圆钮把盒子启开。看没有毒药粉之类的东西，才把衣袖放下。木盒里面是一卷乌黑色的物事。
拿起来置于灯光上仔细端详，发现油灯光是可以透过来的。仔细摸一摸，像是一卷非常薄的钢片，细想又不是，因为它没有重量。
看得迷进去的时候，林烙忽觉得身侧有一闪一闪的亮光。转头看去，是靓盒在闪着绿光。
“咦”，他马上拿过来看，刚拿起来，靓盒闪了两下红光就停止闪动了。忙又放下，半刻钟后靓盒又开始闪烁了。
果真是“法器”，林烙马上惊觉，仔细听着周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听了一会，让他失望了，除了听到草虫鸣叫，夜枭的“桀桀”叫声，没有什么异常。
他起身端来一杯水，坐下来边看，边思索。林烙本来就在济南府的伏虎观，师从灵机道长，修行学艺四载。虽以学武为主，但耳熟目染，对于很多神迹仙踪还是心生向往的。
遇到这样的异事、奇物，他只觉得兴奋莫名，并没生恐惧心。他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等的。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四更时他等到了。靓盒忽而爆发出一道亮光，瞬时照亮了整间屋子,瞬息间亮光又像是被收回靓盒之中。
靓盒变成一个荧光剔透的宝物，林烙凑过去看，盒盖上隐约透出一个“启”字，字的下方一个食指指模样式的绿钮。他突然灵光一现，悟出了此物的玄机。
为了验证想法，他决定试试。先把杯中的温水喝尽，调息定了定神。然后伸指往绿纽上按去，一息之间，盒盖上确实隐透出“闭”字，屋里屋外也开始出现异动。他马上按住了“闭”字下面的红钮。
隔壁传来“嗯、嗯……”几声，然后又安静下来。
林烙心中大喜，不是那种获得宝物的窃喜，是探究明白一件物事后的释然、喜悦之感。
……
从南寨到北寨的山路更不好走，一直往上爬，翻过一座山又遇到一座山，没有平坦的地方，沙石也很多。
若是平日里，林烙会放慢脚步，欣赏沿途美景。今日可不行，没人的地方加快脚步赶路，远远看到有人就慢下来，端起公子哥的姿态。
还没走出十里路程，忽而身后有二十几个壮汉快步超过他们。都是统一的黑色服饰，手拿佩刀。领头的男子眉目清秀，穿一袭白衣，手持一把折扇。没走几步还回头看了看林烙一行人。
林烙示意黎青二人停下。
“他们都身怀武功，会不会是山匪一路的。”林烙担忧，这些人要是匪盗，可不好对付。如若拒捕反抗，上百衙役也会折损在后山。
赖七牯说：“先生，这些肯定不是北寨人。可能就是山匪，我们跟上去吗？”
“这些人功夫不低，不要贸然跟踪。这样，你们回到南寨去等丘主簿和众弟兄。”林烙快速思索应对之策，交代道：“告知丘主簿，先不要入北寨，明日午时我回到南寨再议。”
说完，他拿过自己包袱和黎青手中佩剑，离开山路往山上跑去。提气施展轻身功夫，利用地形和大树，保持三丈距离追踪那伙人。
那伙人没有察觉，也是急匆匆赶路，一路交谈甚少。林烙紧跟观察之下，认为这些人不像匪盗，倒像是一众沿海来的凶狠之徒。
他们之间零零星星的交谈，林烙虽然听不懂，但知道是潮州方言。起码从掌握的情况看，后山上的匪盗都是呈乡本地人。
如此走了一个时辰，离北寨估计就还二十里路程了。那伙人停下，靠着山边坐下歇脚。林烙就蹑手蹑脚地，靠前走到离他们一丈距离的大松树后。
“你们谁会讲客话？”白衣公子哥向众人发问。
“我会，涂少爷。”一个黑衣人站起来回答。
那位涂少爷开始给黑衣人交代：“刚刚赶路，未及详谈。今天陈员外把你们带给我，是要去前面的后山上，把我家的地盘抢回来。”
黑衣人先自我介绍：“涂少爷，我是吴强，是他们的头领。我们兄弟绝对可信，您放心。”
“山上埋着我家世传的风水物品，虽不值多少银子，但毕竟是先祖遗物。且关系家族兴旺，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涂少爷解释着。
吴强有些疑惑：“少爷，我们的规矩，是只完成雇主交办的事情。其他一概不问，可是……”
涂少爷知道他的疑惑，接着说道：“物品深埋数百年，今年山上又多次坍塌。故而族中长辈才决定另寻风水埋藏。”
拿起随身水囊喝了一口水，涂少爷接着说：“涂家家财雄势大，之前雇用的泥腿子以为要挖什么宝藏。就见财起意，造反了，把我家监工和家丁打跑了。”
“那少爷，我等要怎么做？”
涂少爷面色一沉，目显厉光，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光！特别是领头的郭泰和辰月颜！”
……
要赶在涂少爷那伙人之前到后山，林烙提纵跳跃，施展“浮云纵”极速赶路。他的轻身功刚入门，只比跑跳最好的常人稍强一些。
能比他们早到半个时辰，就不错了。他没有把握同时对付这伙人，只能他绕过去，提前知会一声，要山上另一伙人抓紧躲避。再赶回南寨与丘主簿他们会合，商量对策。
缉匪变成救匪，世间事还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