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不是我不放啊
老人和邓析两人,算起来都快有百年不曾见过了,想当初,老人还在为周室做那史官,专好埋头史籍之中,不喜多言,惜字如金;而邓析也与老人同朝为官,任辨官之职,却最喜与人辩驳,卖弄口舌,两人一静一动,被世人誉为周朝双璧,后来周平王姬宜臼决定将都城东迁至洛阳,以暂避犬戎等边胡蛮夷之锋芒,老人当时卜算过后,为了顺应天时,选择了支持迁都决议,跟随着周平王一同东迁至洛阳;而邓析则在那场大决议中,驳斥四方,舌战群臣,一度动摇了群臣东迁之决心,他认为犬戎蛮夷乃是芥藓之疾,时值平王初定幽姒之乱,周室刚刚稳定之时有些许动荡实属自然,作为天子的应该以身作则,率先简朴苦素的为国为民积蓄财货,而不是去畏惧这一点点小小危险而选择将岐山祖地和镐京---这两处易守难攻的天险之所拱手让给他人,这难道不是天子在亲自教导全天下的周朝子民们就应该向蛮力低头吗?如此作为,其结果不堪设想,邓析还用当初舜在位时的事迹来劝说周平王及其臣民,言道舜掌天下之时,接连遭遇洪涝、大旱、地动、山崩等七大难,可谓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可即使是这样舜依然没有向天地给予的大灾祸低头,仍然在身体力行的率领着臣民们勇敢的同天灾地祸相抗争,最终成就一代圣君之名,而今不过是区区蛮夷之祸便让我朝王室望风披靡,迁都东逃,何其悲愤,且先不说成了之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我朝,就是说满朝公卿群聚于此不共商国是,反倒是对于这临阵脱逃之事议论纷纷,都会惹得天下人耻笑,少不得说句:肉食者鄙!
老人仿佛是回想起了当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辩官,傲立在朝堂之上,怒视众卿,咬着牙悲愤的说出了那句:“肉食者鄙!”而满朝文武却不敢与之对视,更遑同他辩驳,就在少年辩官以为已经让众卿改变想法之时,他曾经最信仰也最是信赖的至交好友说出了最让他绝望的话:“东迁,寡人之意已决,邓卿邓卿退下吧。”
老人依然记得他当时站在群臣之中,看到那个骄傲的少年,好像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最后那个少年辩官黯然的回到了他的家乡,不再入朝为官,即使平王再如何遣人相请都闭门不见
邓析,也就是现在的连山老爷子,从眼缝中看到许久未见的老对头一脸的怅然若失、感慨万千,就知道这人八成又在回忆往昔,淡淡的打断道:“往事随风而散,无须多想。”老人被他这么一打断,倒也失去了悄然升起的回首过往的兴致,笑言道:“甚善。”
“少来你那什么甚善,之前就很讨厌,每次听到总感觉被你占了什么便宜一样,说吧,你没事来掺和这事儿干嘛?我可不信你算不出这事儿和我有关。”邓析一脸不爽道。
“就不能正是因为你,我才来的吗?”老人笑道。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这性子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快说,你到底要干嘛?”邓析是半点都懒得信眼前这个早已淡泊了世俗情感的长生老人。
“先不说我的目的吧,你还是先回答回答这位小友的问题吧。”老人侧身将邓析的注意力引向身后的陈相,示意舞台交给他俩,自己将先袖手旁观一阵子。
陈相和孟胜还沉浸在连山威是个和老子先生一个时代的老不大佬的震撼之中,当然更多的是他俩昨天居然把这个大佬给爆锤了一顿,这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等于把那位给锤了一顿,此时忽然听到被锤的那位额,不是请来的那位提到自己,还有点儿没回过神来,然后气氛就莫名的僵住了,孟胜率先回过神来,用手肘怼了下旁边正在愣神的好友,陈相也总算是回过神来,开口对这面目全非的连山老爷子,也就是邓析询问道:“您既然是如此功参造化的老前辈,为何还让我们如此任性妄为?”
邓析的老脸一阵抽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道:“老夫是看到你昨日因为师父失踪而差点崩溃到心神失守的样子,于心不忍,所以才这般另辟蹊径的帮助你宣泄情绪。”陈相没想到那个无端的猜想居然是真的!?
就在陈相差不点儿要潸然泪下、跪伏在地上道谢之时,老人突然就忍不住拆起邓析的台来,道:“少听他胡扯,不过是不慎着了孟小友的道儿,动弹不得,再加之,你俩突然袭击,所以才被打成这一副尊容罢了。”老人此时像极了损友在拆好友的台一样,库库的笑了起来,少见的表露出些许人气来,顷刻间又复归于此前的仙风道骨模样。
陈相本来正准备跪下呢,听到老子先生这番话,将跪不跪、欲起不起的姿态顿时僵住了,很是难受,最终还是孟胜看不下去好友这般尴尬姿态,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带着陈相对着邓析作揖赔礼道:“不管如何情况,都是我们俩不对,还请前辈见谅。”陈相也暂且顾不上被闪着的老腰了,急忙跟着孟胜作揖道。
邓析本来因为被老人拆台,所以有点面子上下不来的愠怒起来,但看到这两个小辈的态度还是十分诚恳,于是乎也大度的说道:“算啦,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老夫的错,不该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一直戳着你们的痛处,老夫才是该向你们道歉才是。”说罢,也回了一揖表示歉意,陈相和孟胜两人连忙再次回揖,口称不敢。
邓析此时主动提到陈相的师父许行来,说道:“你师许行其实在我刚把连山威顶替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我不是真正的连山威,于是那晚主动找到我挑明了问我,到底是谁,混入队伍之中到底有何贵干,我告诉他我此来并非抱有歹意,只是你师父他并不相信,驭来雷霆就要把我劈死,我能怎么办,直接就打开药王谷把他送进去了呗。”
陈相听完,回想起师父那庄稼汉子般朴实敦厚的性子,确实是像这么干的样子,心下里对于这话就信了六分,但是还并不敢尽信,于是偷偷瞄向老子先生,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出来,老人感受到了来自陈相的目光,淡定的点了点头,示意确实如此,陈相才心中大定,继续道:“那不知道前辈现在可不可以把我许师放出来了呢?”
邓析苦恼道:“麻烦就麻烦在这了。”
陈相不解,追问道:“前辈此言何意?”
邓析挠了挠头,反复思量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告诉陈相一些事情,不然今天这关是真的不好解释了,说道:“是这样的,药王谷现如今不显世间,是有原因的,是因为它正在镇压着一些东西。”陈相听到这,大惊失色道:“那我师岂不是很危险了?”
“无妨,那些东西即使是在药王谷也算不上自由,你师父的安危暂且无须忧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把你的师父放出来的话,那些东西和镇压那些东西的东西估计也要一起出来了。”邓析急忙解释道。
“什么意思?那药王谷不能够做到只将我师一人放出是吗?”陈相不解道。
“是这么个意思,而且我只能说,那些东西是神农氏嘱意不得放出的,放出将天下大乱,就连神农氏也不得不留下很多东西在内进行镇压。”邓析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而且你们农家并不具备解决这些东西的能力,所以我不会把你的老师给放出来的。”
陈相显然并不相信所谓祸乱天下的那套说辞,依然觉得是邓析对于自己师父还是心存芥蒂,并不打算放过他,所以才编排出这么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来,于是陈相做足了姿态,请求道:“前辈如果还是恼怒于我师此前的不敬之举,那晚辈愿以性命相抵,代我师受过,只是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将我师放出来吧。”
邓析哭笑不得的说道:“这辈子难得说了一回毫不掺假的真心话,居然还是不相信,老夫肚量没你想的那么小,如果真那么小,这会儿你和你那墨家好友,也早就被关进去和你师父团聚了。”
“既然前辈肚量大,那为何当初直接把我师关进去了?所以您若是还有怨气,尽管拿晚辈来撒气,莫要再将我师关进那鬼地方了。”陈相反驳道。
邓析此时也没了办法了,碰到这么个认死理的主儿,怎么说也没用,无奈的看着老人,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助来,老人本来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绝不插手此事的,无奈突然得到某个不肖弟子的传讯:师父,让他把那些东西都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