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相府片段
这样热烈的夏，窗外的树木生长得格外苍翠茂盛，所幸白初灵院里的树叶子长得密密麻麻的，只漏下一丝丝的阳光，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撒下一地的荫凉。傍晚她便吩咐汀儿和雨昕将鹦鹉笼子拿出来挂在树下，树叶被晚风吹动得簌簌作响，日子就这样慢慢地滑过去了。
“小姐，前几天定做的夏衣送到了。”一日午后，汀儿见白初灵正斜倚在榻上乘凉，捧了衣服上前。
“这些绸缎衣料确是比之前好一些。”白初灵放下手中的团扇，桀然一笑，又道：“林姨娘今日又吩咐了，府中小姐的份例以我为先，是为了应当日爹说的让我按嫡次女的月例来领。想不到连带着首饰、衣物的档次都提高了。”
汀儿拿起衣物抖了抖，小心地放进衣橱，呵呵一笑：“林姨娘长袖善舞又为人和善，现在府中众人都很敬服她呢。”
白初灵微微思索，双眸视线落到书桌上一对白玉镇纸上：“前些日子吴姨娘送来了这对镇纸，我还没去谢谢她呢，汀儿陪我去一趟吧。”
来到吴姨娘院外，门口那一树芙蓉花开得热烈，汀儿进院里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姨娘怎么亲自迎出来了。”白初灵蕴了笑意走上前去。
“我正无聊呢，听到你来欢喜极了。”吴姨娘携了她的手进去，吩咐下人准备了茶点水果，又细细询问了白初灵爱吃的菜肴极力留下她吃晚饭。
“你回来后，我本想去看看你，可是听老爷说你喜静怕叨扰了。”吴姨娘仔细端详着白初灵的脸庞，慈爱地笑道。“何来这样生分呢，上次多亏了姨娘在爹面前提了一句，我如今的日子才好过了呢。”白初灵也握住她的手，亦是含笑看着她。
两人又絮絮拣了些府中有趣的事来讲，免不了讲到白初灵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吴姨娘感叹她幼年丧母，不免有些伤感起来。
“五小姐在府中无人照拂，若不嫌弃我，便把我当做自己的亲人罢。”说到此节，吴姨娘几乎要当着白初灵的面落泪，只拿帕子掩着鼻子。
“五小姐不知道，当日小姐不见了，吴姨娘急得不行，特意吩咐奴婢不计代价遣人去寻呢。”喜儿端上冰镇燕窝，在旁参言道。
白初灵自然是有些动容的，若说吴姨娘想要装模作样接近她，她一个卑微的庶女，又没有倚靠，实在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在这偌大的庭院里，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年轻的姨娘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虽不知道吴姨娘为何这样心疼自己，心里只以为是吴姨娘同自己一样在这相府中孤苦无依，便依依应了下来。吴姨娘自然是喜不自胜，又将体己的首饰取出来尽数赠与她，白初灵连连推脱，拗不过才收下了两三样东西。
一夜过去，金氏被心口一阵闷热惊醒，她现在所住的南院冬冷夏热，南院的姬妾们听说金氏来了纷纷排挤她，只给金氏留了一间又小又闷的侧间住。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更是酷热难当，身上早长了一圈痱子，她的皮肤也一因连日的酷暑变得又红又黑，头发也因没有足够的热水清洗一缕一缕地沾着灰尘污垢盘在头上，哪有当日丞相夫人的矜贵模样。而白长铨只当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连日来不闻不问，大有任她自生自灭之意。
金氏正从污损发黑的硬板床上坐起来，门忽然“啪”地打开，细小的灰尘在浅金色的阳光中飞舞，金氏不由得用手在鼻尖挥了挥，待看清来人后，她的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
“妹妹，你受苦了。”
来人的面容与金氏有几分相似，正是金氏的嫡姐。她是皇帝亲弟璟王的正妃，身上华贵的衣衫首饰与这破烂的屋子格格不入。璟王妃环顾四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妹妹，看来这丞相夫人也不好当啊。”
她的目光锐利，直逼得金氏不敢抬头，她将布满污渍的鞋子往回缩了缩，讪讪道：“让姐姐笑话了。”
“我倒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是爹听说了你的事，特意吩咐我过来看你。”
“爹爹已经知道了，”金氏闻言猛地抬头，感到满心满肺说不出的委屈难过，“爹让你来救我出去吗？姐姐，求求你，帮我去给老爷求求情，至少，至少让我搬出这南院吧。”
璟王妃见她如此脸色一冷，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爹让我转告你，他对你很失望。你唯一的任务便是当好这丞相夫人，把丞相府牢牢地握在手里，可你却横生这样多的枝节。”
她又上下打量了金氏几眼：“你太不中用了，连教导的女儿也是，你可知道薇儿当日逃婚让我们金家丢了多大的脸面？你又这般不堪，机关算尽却被人识破关进这里。要不是烨儿和薇儿来府中求爹救你出去，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爹让你在这待着思过，过些日子他自然会向丞相施压放你出来，只是你该好好想想，如何将失去的东西再握在手里。”
“是”金氏心底苦涩难言看，凄然垂下了头。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今丞相府中已尽是那林姨娘的了。”璟王妃抛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留给金氏一个冰凉的背影。
书房
林姨娘带着和婉的笑站在白长铨的桌前为他细细磨着墨，白长铨抬头看了她一眼，温言道：“我近日听府里的下人说你管家甚是公平妥当，连带着下人们的风气也好了不少，真是辛苦你了。”
“老爷吩咐妾身管家，自然不能让老爷失望。”林姨娘微微一笑，“今日妾身已吩咐了，府中小姐的月例以灵儿为先。”
“你倒是很心疼那丫头。”
“府中各位少爷小姐都有生母照拂，可灵儿自幼丧母，从前妾身去灵儿院里，总是缺东少西，妾身看着也心疼啊。”
“那自然是金氏料理家务的不是，”白长铨面色冷了几分，问道：“金氏如何了？”
“夫人受苦，妾身也老大不忍，已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尽量厚待夫人了。”
“你性格耿直善良，只是金氏犯下大错，不必对她过于厚待，只让她不死就是了。”
林姨娘微微举眸含笑不语，一双玉手十指纤纤，皆染就鲜艳的玫瑰色，在烛火中如琉璃一般。
待回到自己屋里，身边的嬷嬷凑上前来小声道：“姨娘，方才金氏说想要一些热水沐浴。”林姨娘美眸中嫌恶之情溢于言表：“都到了这份上还这么矫情，不许给她！她不是要求多么？明日连菜也莫送了，只给两个馒头即可！”
“姨娘莫生气，多不值得。”身旁的心腹丫鬟忙上来拉住林姨娘，低声劝慰。
“我只要想到我那死去的孩儿，便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林姨娘恨恨地握紧了手指，脸上渐渐泛起痛恨之色，“可怜我的儿子，当年生下来便被她换走了，我真恨不得让她马上偿命！”
“姨娘，小声些吧，若让二小姐听见了可怎么好。”丫鬟叹了口气。
门外，端着茶水的白初桃站在阴影处如石雕般静止不动，耳旁戴着的金饰也因为震惊得发抖而微微颤动。她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心口，脸庞上泪珠滑落的痕迹晶莹而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