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星火(五)
星火(五)
白翊缓缓穿过空中的长廊，长廊并不算精致，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后，挂上了小盆的吊兰垂下来，开着米白色的小花。
纪子灵叫宫人在吊兰的花盆上挂上一小串风铎，蓟京的春天多风，总能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个倒是少见，倒也不是因为白翊没见过风铎，而是在夏国有种说法。
住人的地方不易放这些容易闹出动静的风铎一类——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来。倒是在寺庙里面，这种东西更多一些。显然纪子灵也并不避讳这个。
白翊作为贴身侍卫，只管人间的事儿。招不招鬼他倒不担心，只是提醒道这东西晚上会有动静——容易让他听不见夜里的声音，若是来人了就不好了。
纪子灵似乎也并不担心这个。
也是，刚刚回唐国，就为唐国没有费太多力气的拿下的燕州。回国时，涿阳侯与周丞相亲自迎接，立刻被唐王授予监国之权。
仿佛过去二十几年的冷淡，从来没有出现过，纪子灵一直都是唐国名正言顺的太子。
唐国的都城新建不久，当年一把火烧掉了大半个蓟京城，唐王宫自然也没法避免，虽然当时贵重的物品大部分撤走了，但是唐王宫本身就是在蓟京屹立了百年的建筑，实在是可惜。
虽然后来蓟京的重建有各国的帮忙，但显然也不是按照以前那个几百年多少代人才建起来的唐王宫修建的——按照纪子灵的话说“树小墙新画不古，纵然奢华也显得寒酸了些”。
白翊深以为然。
来蓟京几天他就将王宫的大概布置了解清楚了，至于纪子灵的东宫更是烂熟于心，他甚至敢说，东宫里面一根草一朵花被人拔走了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也算是做暗卫多年的本能了。
“白大人。”侍女连忙行礼。
唐国人纵然不知道白翊是谁，跟着纪子灵从咸阳回来的人，这个身份也足够让人重视了——起码说明这是纪子灵信任的人。
虽然纪子灵做了唐国的太子二十多年，对于唐宫的人来说，却仿佛是个新人似的。无他，以前的纪子灵纵然是太子，也没人去揣摩他的喜好，随后一走就是十六年，就更难以捉摸了，以至于宫人们第一次出现了，想巴结一个人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的局面。
此时若是能同这位白大人套套近乎，了解一下太子殿下的喜好，也是好的。
白翊自然明白这些弯绕，他不爱和宫人们打太极，索性平日里除了偶尔见面，理都不理。
“白大人，殿下正召杜太医呢。”
白翊点点头:“知道了。”随后也并不避讳地走进去。
纪子灵正坐在椅子上抱着汤婆子，无奈地笑着——杜衡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我说实在疼得受不了，并且有急事的必要的时候，可以放血来减轻一下。”杜衡道，“殿下‘必要的时候’还很多嘛。”
纪子灵见白翊进来，连忙转了话题:“可是有什么要事？”
“邯郸的军队严阵以待，但没收到要出兵的命令。”白翊道。
“我已修书涿阳侯，不可贪婪。”纪子灵道，“邯郸我们吃不下的。”
杜衡知道二人不过想一唱一和把他糊弄过去，道:“殿下也不必糊弄我，实际糊弄的还是自己，殿下若是想和唐王比谁先去见先祖，倒是可以继续。”
这就是纪子灵一回来就监国的重要原因了。
不得不说，夏姬娘娘能做这么多年的宠妃，还是有些手段的，在私通外人的事情暴露以后，夏姬娘娘当时就表示，自己已经给唐王下了慢性的毒“七花”，若是唐王想要解药，必须保住她的性命，她会定期将七花的解药给唐王一份。
跟秦非淮用毒控制佟音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但不得不说，纪清不是佟音，他前半辈子在邯郸当质子过的度日如年，回了唐国天天在北边和柔然人有来有往，当年柔然人打到蓟京来，他宁可火烧蓟京也要和他们玉石俱焚，岂会被威胁？
于是夏姬娘娘自信满满的和纪清谈条件的时候，纪清毫不犹豫的给人腰斩了，连同她借种的情夫一道，送他们当亡命鸳鸯去了。
并且表示，没把她扔到军中衅旗只是怕给唐军带来晦气，没充作军妓是怕自己晦气。
而做完这一切的唐王，毒性发作，加上急火攻心，在一次朝会上吐血，接着就罢朝了。
其实唐国的朝会多少有点有名无实，真正的问题往往都是私下商议解决的——因为大部分唐王都不喜欢听人在朝堂上吵架，再加上重武轻文的风气，于是大家也习惯了朝会只是汇报一些事情，真有问题私下递折子等王上批复或召见。
朝会只是个形式——但有没有这个形式可太重要了。
鉴于唐王对外只是说夏姬娘娘犯了宫规，并没有把家丑到处外扬，但宫中就这么大，亲近的朝臣也都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不少不明就里的人提出让纪子扬暂时监国——没错，大约是唐王被夏姬气的半死，还没来得及处置他就直接吐血昏迷不醒，如今纪子扬还在宫里好好的。
等纪子灵回来时，唐王已经醒了——但也只是吊了一口气而已，也亏的唐王底子好。
杜衡私下里同纪子灵说，就目前的状况看。七花之毒几乎无解，就算解了寿数也不会长——宫里的太医似乎也束手无策。
杜衡甚至明确道:“若你让我袖手旁观，我能保证他，他撑不过今年。”
纪子灵道:“尽一切可能，救吧。”
杜衡难得地笑了笑:“我尽量吧。”
纪子灵明白杜衡嘴上再毒，也是个医者，不愿意袖手旁观。就是没有办法，也要试一试，何况大概率杜衡还是有办法的。
纪子灵道:“我如今才回来，在唐国根基不稳，还需得他活着镇着场面。”
杜衡倒是不在意纪子灵为什么要救——只要准许他救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