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花折(八)
花折(八)
文徵憋了半天，大约除了骂人的话之外，也没再想出什么了——这种情况实在为难他。
“好自为之。”文徵几乎是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然后抬脚踹开门离开。
西苑的风雪里就显得那狠狠的一声“咚”格外的刺耳，院子里的小丫头们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总之是不见人影。
纪子灵颇为遗憾的摇摇头。
他还以为好歹这么多年过去了，文徵也该学会“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如今看来，到底还是奢望了。
半晌，竹青进来收拾东西，桌子上的茶杯被跌了几个，竹青抽了一口气，实在是心疼，毕竟她在纪子灵身边也有些年头，明白他平日里多宝贝这些东西。
纪子灵以为是她划到手了，道：“小心些，再不叫人扫走就是了，再弄破了手不值当。”
竹青摇摇头，道：“这套建盏是殿下平日里喜欢的呢。”
“不重要——不过身外之物罢了。”纪子灵道，“前些年我记得我画过一张画——画的是你们在雪地里玩闹，当年没画完，如今你还记得收到哪里去了没有？”
“记得呢，可要找来么？”竹青道。
“找来吧，好歹画完它。”纪子灵不慌不忙道，“叫来往的小心点，当心有没收好的碎片。”
竹青唱了诺下去，纪子灵感觉到某种熟悉的疼痛从脊背上延伸出来。
其实现在也有个好消息，就是每次发作的时间并不会那么长，往往坏的时候小半天，好一点一两个时辰也就罢了，也有不好的，比如发作的越来越频繁，纪子灵已经没法算时间了。
有时是在深夜，有时是在黎明——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往往也不好提前安排什么事情，或是赴约或是宴饮——若是在这种场合金蚕蛊忽然发作，自己失礼倒是小事，容易败了人家的兴致，于是纪子灵更不愿意出门交往，索性在屋子里写写画画，顺带谋算些之后的事情。
若是他想走，倒是没人拦得住他，但总不能万事不管，一走了之。
首先便是自己走后雍国外交部分的国政——这倒是不担心，以雍国如今的国力，马上怕是也用不上纵横捭阖的手段了。疏影在雍国国内的部分差不多都被明昶一点点蚕食了，剩下的带走也无妨，何况依照秦非淮的意思，多半也是如此。
随后是文思和安和公主——他们到底是雍国人，何况定侯夫人还在，纪子灵纵然有心相护，也不好过多安排，但总归的嘱咐一下，定侯那一脉在先王时代被宠惯了，如今有些事情就显得多少有些不知轻重。
安和公主的驸马已经定好，也是吴太妃和文徵妥协之下的结果，虽然安和公主本人并不怎么满意，若是以前的纪子灵，兴许会像当年帮林静摆脱入宫的命运一样，稍微出手帮一把，如今看来，若是当年林静入宫，兴许会比如今的状况更好——命运这东西谁又知道呢，索性不必插手了，管多了说不定反倒遭人怨恨。
然后是林别——春闱案他也听说了，只是二人已经割袍断义，纪子灵想着大约他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只是林相对林家看得太重了，往往忽视了林别的感受，纵然不是自己，也总得寻个人必要的时候帮一把。
纪子灵又是一阵头疼，他虽然本身并不怎么喜欢云安有些浮夸和决绝的作风，但真的想到托付什么，竟然还是觉得他更可靠些。
虽然说要论做事的细致认真，一定是明昶更可靠，但纪子灵知道托付错了人，会是天大的祸事，还不如不说，毕竟他就是当年“被托付错了的”，明昶的心思重，难免不会多想，还是算了。
然后还有——算了，怎么和托孤似的，这些东西还不是时候
但是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纪子灵想，怎么会这么快呢？
当年金蚕蛊发作还不频繁的时候，自己和文徵还一切如常的时候，或者再早一些，当年在邯郸的时候，为什么不多做一点，省的都留到如今来处理了呢？
纪子灵想，当年在邯郸，总觉得时候还早，还多，有无数个“未来”和“以后”，如今想想，那时候大约是真的“遍身富贵懒察觉”。
年还没过，文徵就下旨，西苑内众人不得随意进出，显然是打算将纪子灵半软禁起来。
对此朝中纷纷猜测，大过年的纪子灵究竟是做了什么激怒了王上，也有人说只怕是那天蕲年宫的事情才是祸根，也有人说，纪子灵本就是质子，如今这样才是正常——各有说法，一时间流言四起。
纪子灵接到旨意的时候，似乎半点不担心，让本来已经有些人心惶惶的西苑众人竟然奇异的安定下来，竹青犹豫着说道：“殿下早就算到这一日了？”
纪子灵这两日都忙着将未尽的书画结了，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听得竹青似乎有些惊惶地问，才道：“不必担心，只是不许进出而已。”
竹青没说话，只是低了头，显得似乎有些颇为委屈的样子，让纪子灵不得不思考，是不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却是有点过分了。
“放心，王上同我之间的矛盾总不是一日两日，我的筹备自然也不是一日两日”纪子灵道，“只是说不许我们随便出，却没说不许别人看，这是其一。”
“其二，王上近日必然有动作——不可能一直在雍国看着，咳、咳咳”
“殿下？”
“无妨。”纪子灵喝了杯茶，道：“其三”
“好了好了，奴婢只是担心而已，其实也听不懂什么，殿下且放放吧。”竹青连忙道。
纪子灵摇摇头：“倒是忘了你们”
“殿下，奴婢都是内务府的人，过两年宫里要放一批宫女出宫的，奴婢如果没有意外也在其中，王上向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为难下人，殿下且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