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月坠(十三)
月坠(十三)
纪子灵，倒也并不是很惊讶。道：“看来到如今这个局面是出了些许问题呢？”
云升面无表情的，将自己手臂上的腐肉一点点剥掉，动作熟练而流畅：“这是自然，不然现在你应该稳坐在唐王的位置上了。”
纪子灵点点头：“若只是我死活不肯认母蛊，那派你来也就够了，唐国如今的状况，只怕还有些别的什么事情吧。”
一开始，纪子灵以为是，朝臣反对或者是内部争斗，这个想法在周丞相主动找到自己后，也被否决了。
云升大约是剥完了手臂上的腐肉，懒洋洋的靠在稻草上，倒也不嫌脏，纪子灵想，他与云安不愧是师兄弟，这姿势和云安，靠在春风拂槛的软榻上，竟然好像没什么两样似的。
纪子灵也，不得不佩服云升的淡定，才刚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和之前那个，饿鬼一样抓住他的手的人，看起来竟是两个样子。
“确实出了些问题。”云升轻轻一笑，“你的那位母后，似乎不太听话了。”
纪子灵的心骤然一紧。
“按照秦非淮的意思。”云升道，“夏姬刚刚失宠，你那位弟弟在朝中立足未稳，唐王如今也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无论你认没认母蛊，此时把你接回去，万事定下来之后，母蛊再说也没什么不可。”
“若是按秦非淮的手段，既然我母亲不肯病，他必然是让她真的病了？”纪子灵的声音稍稍有些冷。
“如今，疏影在你手中，怎么还需要我提醒呢？”云升道，“对于在一些重要位置上的人，疏影一向都不相信人，只相信毒药的。每隔一段时间需要解药，不然生不如死。还用得着真的让她病吗？不听话的人，断了她的解药就是了。”
云升抬眼看了一下，纪子灵有些失神的握着栏杆，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栏杆脏。”
纪子灵，如梦初醒般的松开了手，随后看着自己的手心，沾染上的不知名的黑色污渍，又是好一阵恶心。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云升道，“具体唐国现在的状况如何？也不是我一两句话能讲清的。”云升道，“不过看在你大老远的跑过来救我一命的份上，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妨听一听？”云升说着，从自己的衣裳下摆处撕下了一块破烂的布，递给纪子灵。
纪子灵接过那块儿破布，略微嫌弃的擦了擦手：“讲。”
“第一，不必过于担心你母亲，秦非淮纵然不择手段，他也明白，如今能威胁到你的也只有王后娘娘了，真的杀了她倒也不太可能，最多是折磨折磨，逼着她配合叫你回去——换句话说，只要你不回去，唐王后纵然要吃点苦头，性命反倒是无虞，若你回去反而不好说了。”
纪子灵，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也确实是在听说母后生病后，自己却一直没有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第二放掉你，无聊无的自尊心吧。”云升，嘲讽似的说，“秦非淮这般呼风唤雨的人物，被金蚕蛊折磨成什么样子，那东西本就无解，你又何必因为自己同雍王那点儿无聊的恩恩怨怨，让自己白白受折磨。长久下去，你只会越来越痛苦，雍王可不会，人家乐得自在呢。”
“多谢，只是我做什么决定还用不着你建议。”纪子灵，知道自己想问的事情，大概也问完了，不想在此处多待一分钟，从袖笼拿出那把小刀，随手扔到了云升面前。
“这东西有什么用？”云升，接过比划了一下，“让我在监狱里自尽的？恐怕我还没那么大力气。”
“这是唐国的东西。”
云升了然。
唐国和柔然长期战争，别的不说，在兵甲和刀剑的冶炼一道上颇有心得，听闻唐国有一种独特的冶炼钢铁的技术，冶炼出的钢铁要比，其他国家的坚硬几倍，用这种钢铁来砍其他的刀剑，俨然如神兵削凡泥。
当然是真是假，倒也不得而知，因为技术过于复杂，无法大量在军队中使用这种钢铁。是在唐国也只有将领和贵族们能用，且这种炼铁的方法在唐国也是不传之秘。
加之唐国并不怎么和中原人有战争，所以这种兵器传到中原的也并不多。
云升，接过那把刀，在铁栏杆上不轻不重的划了一下，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痕迹，显然，破坏掉这个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云升也惊讶了许久：“果然坚硬。”
纪子灵这把还是乐苍从唐国带过来的，虽然只有丁点大，也都无比珍贵。
云升无奈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俩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精明。我若出不去，也没什么用处，若是出去了，到底还是给你们卖命。”
纪子灵垂眸道：“你大可以在看见我的时候直接叫我走开。”说罢似乎也并不理会云升到底做了什么决定，想要离开，却忽然顿了顿脚步：“此外，也不必用‘父子’这种形容，来羞辱我与秦非淮之间纯粹的利益关系。”
云升哈哈大笑，抚掌道：“世人皆道雍王冷酷无情，不近人意，却不知雍王身边的踏雪公子才是真正的冷心冷情。”
纪子灵懒得理他，不愿意在此处多呆一分钟，抬脚便离开。
云升在之前并没有把纪子灵放在眼里，毕竟大约在秦非淮那边，纪子灵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纵然有点才华，又能怎么样呢？在图穷匕见，生死攸关的时候，难道还能上演一出“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吗？
在云升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时候，让他欣赏纪子灵就实在有些为难他了。云升想，若不是今日天牢一行，想必自己同秦非淮一样，养了只可爱的小猫。
对，猫。
如今也到冬日了，不管这两天没有下雪，夜里北风却还是紧的。尤其是纪子灵半夜出来，身上裹了斗篷，却自然听得时不时轻轻的咳嗽声。
大约是一直风寒就没好，在夜里来回一趟，鼻尖上泛红，眼尾也泛红，也不知是外面，还是因为风寒。
随后离开的时候，云升不得不仰视着他——实在是因为他的腿长久不用，一时半会儿没那个力气。仰视的视角里，能看见纪子灵的耳后有一颗红色的痣，在过于苍白的皮肤上就显得格外惹眼。
云升猜他自己一定不知道。
云升想，文徵人不怎么样，但挑人的眼光还真是有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