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月坠（十二）
月坠（十二）
纪子灵确定了这份折子给自己，起码不是为了害他。随后再仔细想想，这么明显的指向秦非淮还活着，甚至还在唐国搅弄风云，倒也不难猜测后面到底是谁的主意了。
古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纪子灵索性找到云安——云升被当场“人赃俱获”，又有安和公主的证词，自然没有什么可辩驳的余地，那边文瑛还没醒，这边人已经下了天牢了。
文徵本来没有什么要审一审的想法，她一向觉得，抓了不杀，就是在给劫狱的人和想翻盘的人机会。倒是云安上了折子，请王上将此事交给他，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她只盼着给云升一个体面。
文徵索性也就给了这个人情。
找云安挺容易，不是在春风拂槛，就是在蕲年宫，据说连相府都不怎么回去。也因着这位丞相大人的花名在外，到现在咸阳城的贵女们纵然眼馋相府夫人的位置，也总是要好好考虑考虑。
“你那位师兄在牢中如何了？”纪子灵道，“体面给够了没有？”
云安似乎是喝了几杯，脑子转的慢了些，道：“她人在牢里都快烂掉了，怎么挡了你的路？”
“还没死呢？”纪子灵道，“不像你呀。”
“能让手上不沾血的解决掉这件事情，谁会非得选最脏的那条路呢？”云安道，“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确实有点。”纪子灵道，“方不方便安排我见他一面？”
“这你找王上去啊，找我做什么？”云安道，“你说要见他，王上还能说不吗？——别说见他了，你就说你想泄恨，王上保证给你递鞭子。”
“就是不想去泄愤，所以才要来找你。”纪子灵道。
云安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一声：“好，我帮你安排，不过他死没死我就不知道了。”云安直起身子，“不过你若是觉得，能从他的口中套出秦非淮的下落，说不定只是找错了人，以我师兄的本事，未必会叫秦非淮看在眼里。”
以你师兄的本事。纪子灵想，你师兄的本事可不算小，人都快没了，还差点将他拖下水。
大概天牢这种地方天下都一个样，阴冷腐臭，烂掉的身体和在潮湿中沤干了的鲜血的味道。从人世间将所有死亡的气息渗透进每一间牢房中铺着的茅草里，在茅草里酝酿发酵又重新化成那股死亡的气息升起来。
狱卒小心翼翼的带着纪子灵往前走，在这里当狱卒，通常很少见到贵人们——哦，是说见到衣裳齐整，需要自己低头哈腰的贵人们。监牢里关着的那些不算。
“纪大人，到了。”狱卒声音有些沙哑，“丞相大人特意嘱咐万事小心，此人精通岐黄之术，大人不要靠的太近。”
纪子灵略一点头：“知道，多谢你了。”
狱卒显然并不习惯这种相处方式，身体一时间有点僵硬，又僵硬的行了个礼离开。
云升已经看不出是人的样子了，身上发出一股散不去的腐朽的尸臭，听到有人来抬头看了看，一只眼睛挡在头发之下——纪子灵看不出到底是能看见，还是看不见。另一只眼睛大概是看得见的。因为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纪子灵。
也可能目光并不怪异，只是纪子灵一时间觉得有些可怕才会觉得怪异。
“是你。”云升的声音已经不太像人类的声音了，不知道为什么纪子灵反而冒出个奇怪的想法，若是当年他去冀国的监牢里当恶鬼，说不定纪子灵真的会被吓死在邯郸。
纪子灵点点头：“是我，让云大人失望了？”
云升似乎是笑了两声：“天意如此，我命该绝!”
大约是喉咙也已经不堪重负，纪子灵听这声音像是破了的窗子，在冬天的寒风中一阵一阵的风声吹过破烂的窗户纸。
笑过后，云升盯着他：“你来作甚？总不会劳您大驾光临，看我的笑话吧。”
纪子灵摊摊手：“真不巧。”纪子灵从袖笼中慢条斯理的拿出一把银质的小刀，因着实在太小，别说杀人，修剪花草说不定都要费些事情，所以进来的时候狱卒也没在意。
纪子灵握住刀刃，刀刃缓缓没入手心，在手掌的压力下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我来救你的，金蚕蛊子蛊的血，是这个吧。”
云升似乎愣了一下，却立刻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过来，仿佛是沙漠中的旅人渴望着一滴甘露，覆舟之上的人渴望着浮木，近乎是虔诚地抓住纪子灵的手。
纪子灵笑了笑：“你不怕这是个圈套？”
“只要我能活着，旁的又何妨？”云升眯起眼睛，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要活着”
虽然纪子灵并不很赞同他的观点，但不得不说，这倒给了纪子灵和他谈判的机会。
“那封折子是你递上去的吧。”纪子灵道。
云安道：“竟然没有到王上手中？”云安笑了笑，“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听话嘛。”
“这话我听了兴许会不高兴。”纪子灵笑眯眯地说。
“当我没说。”云升道，“所以你想问问秦非淮的事情？”
“唐国我母后的事情，是他做的？”
“自打他假死，一边联系我，答应只要我来咸阳，和他合作，他会给我子蛊的血，帮我维持当时已经快腐烂的身体。”云升道，“随后他和胡鄂定直接去了蓟京。”
“为了夏姬娘娘和纪子扬的事情？”
“那我倒是不知道。”云升道，“但是你母亲确实曾经是疏影之中的一员，并且这么多年也一直听命于秦非淮。”
“那她现在到底如何？”纪子灵蹙眉。
“这要看你收到什么消息了。”云升道，“我猜如果秦非淮和你母亲到现在还是一条心的话，大概就是你接受了文徵的母蛊后，你母亲‘突然病重’，让你回去见她最后一面，然后你的那位弟弟因为血统不正，没有资格继承唐国的王位，秦非淮再用些手段，唐王没也是迟早的事情——届时你当上唐王，唐国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