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月坠(一)
月坠(一)
纪子灵,从来不觉得自己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比起那些,连吃个饭都要算算吉利不吉利的人,纪子灵对这些东西的信任只限于,有什么大事之前问一卦。
至于雍国,这边似乎就更没有这种传统了,犹记得当时,文徽,的长子出生身体不好,定侯夫人请纪子灵起个小名,纪子灵提了一嘴,既然孩子的身体不好,不如请个人算算五行里缺些什么。定侯夫人瞠目结舌了好半天,随后笑道,原来你们读书人也信这个吗?
而文徵就更不喜欢这个了,遥想当年,云安装作算命先生的样子,在邯郸招摇撞骗,都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也亏的当年,云安是在邯郸,若是在咸阳,早就被文徵打出去了。
近些日子,文徵忽然来问鬼神一事,纪子灵,倒也不意外。近来,民间不知哪有传闻,说今夏干旱,久久不雨,长江之中现鬼母像,腹中有各色兵器,而面色惨然,似有冤情。而民间一时流言四起,说当年文徵的母亲含冤而死,如今,轮回转世向王上讨债来了。
对这种说法,文徵半个字都不信,南边的官员几次向上书要请天师镇鬼母,文徵大笔一挥,只写到:“各司其职,不必多想。”
甚至将呈上来的鬼母画像,啧啧,品评了一番:“太后生前再不济,也颇为爱中自己的容貌,倘若是知道自己死后被画成了这副鬼样子,才是真的要气活过来了。”
按照文徵的说法,大凡这种事情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
纪子灵倒并不这么想,只淡淡的规劝了一句:“此事不可轻忽,恐怕还有后手。”
文徵,撑着下巴道:“当年太后与长安侯一党被清剿的干净,活着的时候都没人敢说话,死了更不可能还有些什么人给他们伸冤。且看着吧。”
纪子灵也有些奇怪,倘若是冀国或者是梁国的旧臣,可不必拿一个没有什么好名声的太后做文章。最后,必然有些机子纪子灵尚且未想明白的弯绕。
只是最近纪子灵,实在没有心力处理这边的事情。说是时局有变也好,说是纪子灵的身体大不如前也好,近来,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总让他有种左支右绌的感觉。前儿刚从邯郸回来,乐苍,连传了三封急信,道王后有恙。
待纪子灵,从邯郸赶回来,细细盘问,乐苍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发现这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多了。
因为,王后身体有恙的消息,完全是宫中传出来的,无论是乐苍还是乐康胥,哪怕偶尔,会初入宫中的周丞相也摸不着头脑。
乐苍的原话是:“宫中既没有说王后病重的消息,也没见王上有废后的想法,相反,倒是夏姬娘娘‘罹患重病不治身亡’了,宫里的人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来,说此事,除了几个王上王后身边的下人,其他人一概都不许打听。”乐苍道,“倒是周丞相提醒,说是不是王后和殿下有什么谋划,叫下官,不如把此事报给殿下,看殿下如何处置。”
纪子灵无奈的摆了摆手,心道,唐是我母后有什么谋划,我们母子又何至于在蓟京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纪子灵刚想说并非如此,话到嘴边却忽然被他咽了进去,不为别的,他忽然想起另一个人。
倘若纪子灵的猜测没错,自己的母后当年在邯郸时多半是疏影之中的一员,会不会秦非淮曾经让母后做过什么?
何况秦非淮如今生死未卜(从杜衡的态度来看,大概率还活着),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呢,若母后这次莫名其妙的生病,背后有秦非淮的手笔,纪子灵倒也不会很惊讶。
“最近蓟京有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新人?”纪子灵忽然问道。
“您指的是什么人?”乐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
“朝堂之上,新近的宠臣;来路不明极为富裕的客商,或者民间忽然有声望的人。”纪子灵一时有些头疼,毕竟秦非淮可以有的身份太多了。
“这……”乐苍一时犯了难,“胡玉楼新来个瞎子乐师算不算。”
纪子灵半天没说出话来,随后一拍脑袋,啧了一声道:“不必理会,我犯糊涂了。”
且先不说当年在邯郸,秦非淮和唐王很可能见过面,秦非淮再出现在蓟京,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更不用说秦非淮大可以早早和母后商量好对策,便是临时有什么变动,书信往来也可以。
何况杜衡都承认了,胡鄂定如今在蓟京,为的就是戳穿纪子扬不是唐王亲生的事情,如今看夏姬娘娘的下场,胡鄂定也成功了。
既然胡鄂定在蓟京,母后的病就有些微妙了,若母后真的重病,连胡鄂定出手都救不得,杜衡不至于一点消息都不告诉自己。而胡鄂定在蓟京,幕后究竟是真病还是装病,就值得商榷了。
可惜秦非淮显然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告知给他,纪子灵也不好将自己的猜测透露给乐苍,只能道:“既然公里没什么消息,想必是没有什么大事的,不是听说还有位神医在宫中,他必然有方法。”
乐苍应了一声,露出了些失望的神色,又迅速藏了起来:“确实,王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
纪子灵依然在想秦非淮那边的逻辑,只是应和式的点点头。
乐苍犹豫了好久道:“殿下,王上如今,常常提起殿下。”
纪子灵愣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当年在蓟京,我亦将涿阳侯当作亲近长辈,有什么不得与父王母后说的心事,往往说与涿阳侯听,便是母后不爱与人交往,后宫之中都不常走动,提起涿阳侯,也常常说他是个诤臣。”
乐苍连忙道:“不敢当。”
纪子灵摇摇头:“涿阳侯乃是你的义父,怎么反倒学起周丞相,动不动倒是期期艾艾起来了。”
乐苍连忙低下头:“下官知错。”
纪子灵叹道:“我只是说,你我之间没有那般疏远,有话直接说就是。”
乐苍道:“纵然王上之前有所偏心,殿下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但到底是亲父子,如今王上既然主动示好了,殿下何不也写封信给王上?”
纪子灵道:“我且想想吧。”
人之常情,只不过在唐王眼里,如今只有自己是他亲生的孩子,不得已罢了吧。
纪子灵忽然觉得有些想笑,若是唐王发觉自己也不是他亲生,又该是什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