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长夜（十二）
长夜（十二）
纪子灵醒来后想了好久，这是在哪儿。
大概刚醒过来，身体还不是自己的，胡乱的翻了个身，不知怎么的碰到了什么，只听得哗啦啦的响声，想要起身看一看，结果浑身没力气，倒也不是疼痛，只是有些头晕脑胀的不舒服。
盯着帐篷顶的花纹，暗金色的异兽带着某种低调的奢华和贵气。纪子灵想了好久也没想清楚这是在哪儿。直到听得脆生生的一句：“纪殿下醒了？”
纪子灵刚想勉勉强强地坐起来，不想一个恍惚身子歪了一下，那侍女三步并作两步的跳过来：“殿下小心！”
纪子灵这才看清是文徵的贴身侍女竹篱，在宫里素来得脸，看样子此次文徵出来也带着她了。竹篱见床榻之下正洒落这一堆刚刚碰掉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碎了一地，但见纪子灵似乎是要倒的样子，也半点不敢马虎，连忙来拉。
“”不妨。”纪子灵道。
这边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也往里瞧了瞧，不一会儿见之前那个太医带着药箱火急火燎地进来，替纪子灵把了把脉：“没事，不过是旧病罢了。”
文徵从帐外撩开帘子进来：“既然发热还没退，干嘛要赶来邯郸。”说着文徵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贴在纪子灵的额间试了试：“感觉比之前退了些了？”
竹篱和那个小太医都不敢说话。
“既然你唤我来，难道还有称病不来的道理。”纪子灵轻轻挣了一下，似乎身上出了不少汗，不愿意和别人接触。
“是啊，多亏了你。”文徵道，“林相果然知道冀国的玉玺在何处，如今也答应受降。”
纪子灵道：“这实在是抬举我了，是您的功劳。”
文徵大约也听出了纪子灵的语气不太对，但显然文徵如今正处于兴奋的状态，顾不上许多，又有帐外有人通传，说哪位将军似乎有事要禀告，文徵于是没有理会纪子灵的态度，在他额头上啄了一口：“今日午时三刻范昀在菜市口问斩，下午林相来交玉玺和降书，快点好起来吧，到时候你和寡人同去。”
纪子灵还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见文徵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帐外，显然并不想在这里谈事。
倒是竹篱但是调笑的说了一句，殿下和王上的感情真好，纪子灵知道此刻最好是应和一下，但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那边小太医又写了一份药方，主腹胀内的另一位侍女如何煎药，嘱咐完了，刚要离开，纪子灵却叫住了他。
“刚刚竹篱受了点伤，劳烦太医给开些治外伤的药吧。”
竹篱连忙道：“奴婢不要紧的。”
纪子灵还没说什么，就听得着帐外传来一声：“举手之劳，你且收着吧。”
竹篱和太医连忙行礼：“明大人。”
纪子灵略微有些惊讶，问道：“你也来了邯郸？”
“莫辞的事情，自然要我亲自过来处理。”明昶道。
“文徽呢？”纪子灵忽然问。
明昶面色不变：“我来自然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情。”
纪子灵嗤笑一声道：“当年假死的药出了问题，是吧？”
明昶自然神色未动：“是啊，我也很遗憾，不过看纪大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说是如此，明昶却似乎一点看不出遗憾的神色。
纪子灵沉默了很久，看着他：“有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若说范昀是骗了王上，我尚且可以理解，阿徽又何处得罪了你？要你飞置他于死地不可？”
明昶惊讶道：“这与我何干？殿下莫不是自欺欺人惯了，真连自己都骗了过去？王上为什么非要让昔年的好友，曾经的一国之君，走的如此不体面，甚至连着她的家人都要带上。为什么定侯会成了牺牲品，殿下难道不知道是因为谁吗？”
“我不需要。”纪子灵听见明昶如此草菅人命的语气，终于忍不住提了提声音。
明昶依然不动声色道：“这话可别在往上面前说，不然网上要多难过。”
明昶道：“我来邯郸，一是提前布局防止冀王真的跑了，于是提前叫莫辞阁会易容的人，伪装成冀王和王后的样子。不过没想到冀王倒是个有骨气的准备，在宫中准备自缢没跑，看样子是还想留个体面，可惜了晚上觉得他不配有体面。”
“所以你叫那两个替身伪装成他们‘准备丢下百姓逃跑’，然后再被雍兵‘当场活捉，菜市口问斩’。”
明昶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范昀在冀国的声望比他哥哥高多了。不稍微用点手段，容易冀国的人念他的好。”明昶道，“真是可笑，明明挑起战争的是范昀，他们自己又打输了，倒要把怨气撒到雍兵身上。”
纪子灵不欲与他多做辩论：“另一件事呢？”
“自然是给定侯收尸。”明昶叹了口气，“伯羽，在你看来死人更重要还是活人更重要。”
“什么意思。”纪子灵警惕的问。
明昶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已经皱了的字条，道：“这是在冀国王宫中发现的，王上已经看过了，若你觉得死人的名节最重要，就不要打开，若还是想知道真相，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那便开了吧。”
纪子灵一时觉得有些头晕。
“定侯为什么会那么巧被俘虏，如果我们真的去换他，他又打算做什么？”明昶道，“王上也是人，也爱重自己的弟弟，伯羽与王上相知十几年，如今在伯羽看来王上就是如此冷心冷情，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吗？”
纪子灵握着那张字条，没有说话。
“如今在众人眼中，定侯是为国而死的英雄，这里面的内容公开出去，则必然是叛国之罪，定侯夫人，整个阳平侯府，甚至连带着襁褓里那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都躲不过。王上已经尽力保全他的名节了，纵然死者为大，伯羽为何如此为难活着的人？”
纪子灵攥紧了那张字条，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明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便是没有范昀那些出尔反尔的事情，历代亡国之君，又哪有一个是善终的？王上已经尽可能的善待冀国的降臣，难道还要连王族都一个不碰，高高供着？”明昶道，“两军对峙，将士们在前线拼命，王上为了成全自己的名声，把他们辛苦打下来的冀国拱手送还冀人？难道这不更让前线将士寒心？”
纪子灵还有些头疼，轻轻地按着太阳，只听得明昶继续道：“北山寺的郡主是冀国王室，自然留不得，但林静王上特意嘱咐不能伤，太医诊断也是她自己以为雍兵要行不轨之事，自己撞成这个样子，你若是还不满意，王上想必也不会介意处理了拉扯林静的那几个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