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长夜（二）
长夜（二）
“确实新鲜。”纪子灵道，“鱼肉嫩的都夹不住——可惜我不能吃蟹。”
“你去的时候也不是产蟹的季节，无所谓了，还有他们的鱼滚汤。”文徵道，“我记得当时荆国人介绍他们的鱼——指甲破鱼不用刀。”文徵比划了一下，“鲜掉眉毛了。”
“也难为王后在荆国多年，到雍国来居然还没有抱怨了。”纪子灵道，“今日来不会只是叫我尝尝鱼汤的吧。”
文徵道：“不急，你吃完了再说。”
纪子灵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在汤里下了什么东西吧。”
文徵绷起脸来：“你一点儿不觉得这话有点伤人吗？”
纪子灵笑笑，将碗里的鱼片和火腿捞了，叫竹青呈上来漱口的茶水来。
“完了？”
纪子灵看了一眼碗里的汤：“我不爱喝汤。况你这话说了，难道我能安安心心吃完了不成。”
文徵叹了口气，靠在软靠上，挥挥手示意竹青下去依然半晌没说话，纪子灵道：“要不我也出去吧？”
“啊。”文徵道，“你知道衍之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额地府？”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他的身体。”文徵道，“当时越国的使臣是带他回去了还是在邯郸。”
“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纪子灵道，“丞相大人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你说死人有可能借用别人的身体复生吗，就是”
“借尸还魂？”纪子灵道。
文徵没说话。
“你说云升用了衍之的身体复活？”纪子灵道。
“有人给寡人讲了一个离谱的故事。”
“你为着这事纠结至此？”纪子灵道，“我倒觉得除了用死人的身体多少有点恶心，其他的倒没有多担心。”
文徵歪歪头：“什么？”
“既然是借尸还魂，最重要的自然是谁的魂。”纪子灵道，“他的身体到底是不是衍之的，，暂且不谈，他的‘魂’一定是云安的那位师兄云升的吧。”纪子灵放下手中的书卷，“云升隐谷出身，没什么立场可言，要说他恨之入骨的人，也就秦非淮算一个，现在秦非淮人都没了，他复仇也找错了人，何况他胆子小到在秦非淮死后才敢出现，你觉得他会把秦非淮毁了隐谷的责任迁怒到雍国身上——不至于。”
“那他来咸阳做什么？”
“民间早有传闻，云安的同门师兄弟，是被他亲手害死的，历代隐谷的两名弟子，也多是互为敌人，争斗不休，与其自作多情，觉得他从棺材里爬出来都是为了毁了雍国，不如退一步想想，说不定就是为了云安来的。”
纪子灵忽然问：“如果真有借尸还魂之术，你最怕谁复活？”
文徵的脸色变了变：“这东西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吧。”
纪子灵道：“显而易见，不然岂不是永生不死了，旁的我倒不知道，但如今想来有一点云安已经暗示了无数次了。”
“什么？”
“云升本来就是越国王室的血脉，也就是说他和衍之多半是兄弟。”纪子灵道，“不然他随便找一个身体还魂，咸阳城内根本没有人认识，这样不暴露的概率不是更大。借了衍之的身体，我们根本不会有任何怀疑。”
“那是说，必须有血缘关系？”
“兴许只是其中一个条件吧。”纪子灵道，“至于对于身体有什么要求，那我就不好猜测了。”
文徵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幸好秦非淮没有活着的血缘后代。”
纪子灵不动声色的附和道：“是啊。”
文徵似乎也有心事，得到了答案后没过多久就离开了，竹青见文徵离开才敢进来收拾杯盘狼藉，见纪子灵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竹青试探着问：“殿下？”
纪子灵回过神来：“没什么，多少有些失望罢了。”
“王上送的三丝敲鱼味道不好吗？”
“大概吧，送来都凉了。”纪子灵道。
纪子灵从没觉得夏日竟然如此寒冷，冷的他觉得难以忍受了，轻声对竹青说：“把窗子关了吧。”
后来的史书上常常会认为，在这个夏天，范昀犯了和他的兄长一样的错误——派人催战。
但比起他兄长只是催战，这位冀王的行为显然更疯狂，他的所谓催战不仅仅包括攻打雍国城池的守军，还包括将城中的客商百姓绑在城头逼着雍军崩溃这种天怒人怨的行为。这种行为翻翻史书，并不算少见，但只要稍微有理智的军事家都明白，这种做法大多是穷途末路的将领，拉着百姓和他一起死罢了，但凡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至于作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举动。而现在的冀国别说没到穷途末路了，正相反，两相僵持下，冀国的国力更强，显然拖下去大有好处，而且前线统军的元帅武也——当年的名将武重庭之子，就算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经输给过白翎，但这些年的打磨显然也越发让他有了些当年他父亲的风采，军中颇有声望。
且说雍国，那边领军的虽然是雍王的弟弟定侯——比起大部分雍国的将领显然属于温和派，不过南诏之乱也让大部分人看清了定侯的面貌——温和也只是相对而言，平息南诏之乱的时候可是分毫没看见他对谁手软，且雍军素来有凶名，所过之处几乎都是奋起抵抗——因为投降也是个死。平西侯昌爻死了多少年，他所带领的雍军杀降的名声还在各国之间响着。
天时地利人和，冀国占了大半，冀王为什么发了疯似的非得要用这种方法，弄得城中百姓不少打起了投降雍军的主意？
后来不知道怎么传开，说雍王亲自来了一趟前线，于是两军之中传出了雍王来前线请神，冀王当时就被夺舍了的传言。
纪子灵本以为文徵用的是当年白翎的法子——往范昀身边安排人，但是后来又自己觉得不对，当年老冀王是老的糊涂了，且里面有宠妃哄着，自己也本身就相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而最后杀的，也不过是一个本身就怀疑的武重庭。
但范昀且先不说有前车之鉴，还会不会再上当，且说他本身神志正常，就算真的有所谓的宠臣，他真的会把涉及国家安危的一场战争交给别人主导，那纪子灵倒真相信他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