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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泊秦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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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文怀梁枕在他腿上轻轻喘着,发丝有着某种名贵丝绸的触感。

    秦非淮也没想过,他为什么忽然问出来:“当初你也是这么搭上的范遥?”

    话说出来秦非淮就知道有点逾越了,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评判他人生活方式的权利。

    文怀梁平息了一下喘息,擦去嘴边的浊液:“十几岁的孩子,想要活下来,总归需要些特殊的手段的不是?”文怀梁懒洋洋地抬了抬头,“连我都听说过先生手中有一支特别的异士,这道理先生不也知道么。”

    秦非淮没说话。

    “当初是范遥硬闯进我这儿的,门口的守卫拿着他每月十两银子的报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文怀梁低着头,问道,“金蚕蛊是只需要我一次,还是……”

    “从十几岁第一次发作开始,越来越频繁,倘若没有母蛊的血,就需要自己忍着。”

    文怀梁抬起头,用近乎天真的眼神问他:“很疼吗?”

    秦非淮想了想:“秦氏的先祖,全都是认定的母蛊死后,自尽而终,无一例外。”

    “只能认定一个母蛊吗?”

    秦非淮把玩着文怀梁发丝的手缓了缓,“你想说什么呢?”

    文怀梁忽然笑了,不是那种虚伪的完美的微笑,似乎并没有察觉的秦非淮语气中危险的气息,反而真的很开心:

    “那样的话,世上就会有人真的因为我的死而难过了。”

    (十一)

    秦非淮打算等西域那边彻底安定下来,丝路重开后,就去西域打理那边的产业,毕竟西域对中原的茶叶和丝绸需求颇大,能拿到那边生意的主导权,来日他去雍国的王宫中也更有“身份”。

    不过乔叔和秋娘都不太赞同,西域残部未必收拾干净是小事,倘使金蚕蛊在西域发作了,才是大麻烦。

    秦非淮决定了的事情,向来是很难改变的,昌爻与宫懿在朝堂上提出重开西域的古丝路一获准,秦非淮和乔叔直接出发去了西域。

    中原的茶砖和丝绸即使是战争年份在西边也很受青睐,西域明白自己与中原贸易中的不对等,也向来不会为难中原商人,本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因为平西侯昌爻在西域的手段过于残忍,杀贵族杀降兵就罢了,按西域人的说法,许多地方的平民也一样没放过,导致西域人对中原人很是敌视,拦车抢劫的事情都不再少数。幸好西域常年战乱,安插疏影的谍报网极为容易,再者秦非淮本就有心在西域发展经营,提前有所准备,这才让这趟西域之行有惊无险。

    但就这么耽搁了一段时间,这边就入了冬,虽说风雪中行进也并不一定就会有危险,但秦非淮向来不喜欢自找苦吃,索性在西域停留,等开春了再走。

    这还是秦非淮第一次真正来西域,以前因为战乱,即使不得已经过西域,也是不能停留,但天下未乱,前朝古丝路尚通的时候,许多人写过西域的游记,写西域风物,甚是有趣,可惜秦非淮终究没来对时候,战乱之后的冬天,除了冻死骨,也看不见什么了。

    西域和北边柔然还不一样,虽说也蓄养牲畜,却不是柔然一般完全逐水草而居,和西域人经商,还是比同柔然经商赚头大的,起码不会只能交换到牛羊与毛皮。

    雍王早就在这儿设了西凉郡,不过为了防止西域人暴动,那郡府是直接派的军队把守,秦非淮不喜欢住在那儿,就住了疏影之前就准备了的一间居所,先是嘱咐乔叔先不要雇佣西域人当做工,然后去了一趟郡府,用高价向西凉郡郡守张澄买牛羊,反正已经入了冬,牛羊正肥,运输起来也不会坏。

    张澄本来就觉得西域这地方没什么油水不说,还时不时有生命危险,抱着被流放的凄凉心情过来了,结果遇见朝廷上的大金主之一来送钱,没有不笑脸迎上去的道理啊,于是当即修书一封,写尽西域严冬环境之恶劣,戍边的将领生活之艰辛,西域民众之残暴,又提议强调,缺少粮食辎重,更无半点荤腥,然后书信分了三分,一份给王上,一份给宫大司马,写的最不忍卒读的一份给了新封的平西侯。

    据说当时朝堂上平西侯直接就要再起兵打进西域来,杀光西域暴民,本来他就不太满意王上不许他的部队在西域戍边,而必须在咸阳和一堆少爷兵耍花架子,正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回来。

    随后朝廷送的大量牛羊粮草就到了,张澄转手就把大部分卖给了秦非淮。

    然后秦非淮用雍国商人的名号,直接当街布棚施羊肉粥,饥民在喝完粥后,还可以去一旁喝一碗“隆昌广”的砖茶。

    乔叔在一旁看着炭火,这边找不到什么优质的炭,这炭有烟不说,还容易灭,秦非淮又不让雇佣当地的人来做工,人手短缺,乔叔也不得不亲自来看炭了。

    “过两日就可以雇佣当地的人了,乔叔也好轻巧些。”秦非淮道。

    “爷做这些,就是为了防止饥民心生歹意,来抢劫我们?”

    秦非淮笑笑:“算是吧。”

    “那爷大可以直接自己去买牛羊,何必白白送钱给张太守……”乔叔也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借机拉拢张太守。”

    “不止是拉拢,我问张澄买粮草牲畜,他能从哪里弄来,无非是辎重,按雍国律法,买卖辎重乃是重罪。”秦非淮道。

    “那爷……”

    秦非淮轻笑道:“我又不知道那是辎重。”

    驭人之术,无非是以其恶镇之,以其好拢之,他给张澄送了一份大礼,又有他买卖军中辎重的把柄在手,张澄即使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命考虑考虑不是。

    “毕竟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生意,就是朝廷的人,也免不了被土皇帝压榨,这下张澄也不敢乱为难老爷了。”乔叔道。

    “倒没指望他会护着我们,只要不隔三差五的来打扰我做生意就是了。”秦非淮道,“每年给他点好处,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西域饥荒严重,不如直接带粮食来卖?”乔叔道。

    “总不可能年年饥荒,何况粮食这东西,卖高了遭人恨,低了没什么赚的,想在西域这儿赚钱,还是要靠中原的丝茶瓷。”

    “可冬天恐怕还长,一直这样只怕……”

    差不多两三天后,秦非淮亲自去了一趟饥民中,从“东边的饿狼”,成了“秦大善人”,而隆昌广的茶砖也深受好评。

    随后秦大善人又大发善心,愿意用大量的粮食,来换取各家从前酿的酒,西域人有酿酒储藏的习惯,这东西饥荒年份根本卖不了钱,喝了也不顶饿,再加上是“秦大善人”的名声,自然都乐意。

    这两年西域的战乱,酿酒的作坊早就没了,乔叔看着大大小小的酒坛头疼,他开了几坛,自家酿的酒终究是赶不上作坊的,能在十坛里挑一坛真正的好酒就不错了,不禁抱怨:“至少也该先验验货的。”

    “验了货,那就是做生意,不是做善了。”秦非淮道。

    等秦非淮开春回去的时候,隆昌广的陶瓷坊已经办的不错了,并打算一开春就开酿酒的作坊,陶瓷坊生产出一大批酒坛装上收来的酒,包装的有模有样。秦大善人在西凉郡百姓和太守的欢送下离开西凉前往邯郸。

    第一批西凉酒在邯郸一坛难求,范遥听说后也问他来买,秦非淮索性应了范遥赏梅的邀约,挑了两坛好的带上前去赴约。

    范遥是忙人,侍女让他在红梅园中稍等片刻,没想到在这儿看见文怀梁。

    平日里他同范遥会面文怀梁不会在,今天范遥应该也不会特意安排,文怀梁见他进来,似乎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秦先生。”

    秦非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顺手递了一坛酒给他:“从西域带回来的。”

    文怀梁似乎有点惊讶:“给我的?”

    秦非淮嗯了一声,反正也不差这一个。

    文怀梁抱着小酒坛,笑容中带着点刻意讨好的意味:“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秦非淮皱皱眉:“范遥总归送过的吧。”

    文怀梁的笑容淡了淡:“先生想在哪儿做?”

    秦非淮难得没反应过来。

    “太子的礼物是要报酬的。”

    秦非淮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喜欢红梅?”

    “喜欢,秦先生呢?”

    “梅枝盘虬,尚有风骨,可惜花开靡艳,失了气度。”秦非淮道。

    一旁一个侍女走过来:“公子,太子今儿要在此会客,还请公子回避。”

    “知道了,我马上就走。”文怀梁回道,随后低声说,“原来你去西域了。”

    秦非淮应了一声,不觉的自己还要解释什么。

    后来范遥吩咐几个人剪了几枝梅枝送到文怀梁那去。

    虽然知道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这个,但秦非淮第一反应,是文怀梁说过的,范遥的“礼物”。

    思及此,秦非淮皱了皱眉,说不上什么感觉。

    (十二)

    文怀梁在江海居,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秦非淮送了只机关鸟给他,文怀梁有时也会送一些消息出来,不过在价值多少,还不是很确定。

    唐国的质子和越国的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秋娘看了,笑道:“是佟音吧。”

    秦非淮问道:“你的人?”

    “春风拂槛的一个姐妹罢了,弹的一手好琵琶,性子沉静,文采姿色也不错,不过春风拂槛里这样的人多得是,也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引了宫里的人争抢。”

    秋娘笑笑:“听说原本是越国的公子先追求的,后来唐国的纪公子却得了佳人芳心,宫里的公子么,把这事当风雅,今儿追这个,明儿就换了,那次不是满城风雨的,说是争女人,到底是争面子,常有的事情。”

    秋娘都知道的事情,秦非淮不觉得文怀梁会不知道,然后送这么一个没什么用的消息来。

    “去查查吧。”秦非淮道。

    秋娘蹙眉道:“春风拂槛的人,身世肯定是干净的,又是疏影的据点之一,难不成有人把手伸到这儿来了?。”

    “不用想的那么深,查查她和那两位的感情。”

    秋娘似乎有点惊讶,但随即应了。‘

    结果这事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查出些有意思的事情。

    知道这事只怕不宜闹大,但秋娘也也不是柔性子,当即黑了脸拎着佟音跪到秦非淮面前,秋娘脸色多少有些难看,毕竟她怎么也没想到是在她的手下会出这种事。

    “沉烟巷养的那个小杂种哪儿来的?”秋娘恨恨地说,“小贱蹄子……”

    秦非淮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停下,倘若真骂起来只怕没完没了了,佟音从被推进来到现在没出过声,沉沉静静地跪在地上,虽是半低着头,但也没有什么畏惧的神色,论柔媚风情,秋娘尚且不谈,秦非淮觉得比文怀梁也欠了些,不像是个伶人,倒像是个小姐。

    秦非淮问:“不是你的错,头抬起来。”

    佟音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孩子是宫里的人的?”

    佟音倒也没回避:“是。”

    “哦,原来是那位越国的杨公子的。”秦非淮道,“是你的?”

    佟音抬头,坚定地说:“是。”

    “哦,既然不是,你这么用心也是难得了。”秦非淮不紧不慢地说。

    佟音澄澈的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慌,似乎在揣度秦非淮的意思,良久的沉默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爷若是心里有怨气,只管朝我来就是,苍天有好生之德,孩子无辜的很……”

    秦非淮哑然:“宫中的事情,何时我要插手了?”

    佟音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秦非淮的意思。

    “杨方士的王位是被他叔叔篡了,只怕此生回国无望,选择纪清,你也是个聪明的。”秦非淮道,“也别跪着了,有需要只管和秋娘说,她会帮你。”

    秦非淮放下手中的书卷:“你只继续联系着纪清就是了。”

    佟音走后,秋娘蹙眉道:“爷要用佟音,她既然敢……”

    “她不仅敢在你的眼睛底下养了个人,还能不被你知道的养了这么多年,废了可惜了。”秦非淮道。

    秋娘似乎还是不放心,最终也没说什么,她大部分时候都看不太懂他的做法,但大部分时候,最终他都是对的。

    最北边的唐国,和北边的柔然在战火就没停过,再加上唐国人尚武轻商,想在唐国做生意,只会不停的往里赔钱不说,人身安全也难说。

    经商进不去,唐国又是唯一一个连年战争的国家,兵士强壮,又大量的研究新式的兵器,对中原人来说,柔然尚只算远处盯着的猛虎,唐国却是卧榻之侧的饿狼。

    秦非淮的生意做不到北边去,结果机会却送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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