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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醉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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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梅(三)

    秋娘这边刚忙完了事情,换了件衣裳,匆匆忙忙地往秦非淮这儿赶。

    乔叔太老了,如今已经走路都不方便,如今秦非淮身边的是乔叔的儿子,不过显然是没接手多久,事情还都不是很熟悉,于是往往手忙脚乱些。这日秋娘刚来,见有人给乔叔的儿子报些什么事情,他似乎没听明白,这边见秋娘来了更不敢怠慢,忙乱之中将灯台打翻在书案上,又怕火再烧了文书,又连忙去扑,秋娘看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毛脚鸡似的。”

    小乔唯唯诺诺地,自然不敢违抗秋娘,倒是一旁来报事情的主动开了口:“乔叔也是恨铁不成钢,为侯爷忙活了一辈子,如今就盼着自己儿子能争口气,好歹将自己的位子传下去些,倒也是造化了。”

    秋娘目光流转,见来报事情的人正是严双,“你也是见侯爷将疏影交了出去,也不知道劝劝,倒叫侯爷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裳。”眼见着秋娘说着说着话,眼睛又红了,不知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

    严双自然明白秋娘这话不过是在撒气罢了,秦非淮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哪有这叫他们多嘴的道理。

    还没等秋娘再说什么,就听得屋内秦非淮沉沉的声音:“门外何人何事?”

    秋娘匆匆理了理头发,又匆忙拿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向屋里走去了:“侯爷。”

    秦非淮无奈:“如今这称呼倒也不必了。”

    “怎么没的呢?”秋娘忿忿道。

    秦非淮道:“秋姑娘且放过我吧,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倘若不是那帮小孩子横竖不成器。我早早的就撂挑子了。”

    秋娘再没说话。

    秦非淮道:“乔叔到底为秦氏卖了一辈子的命,有些私心也是正常的,昨日请了郎中来看,说是不出这个月了,乔榕亦不算是朽木,手里的生意虽然不如以前,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理的,更何况还有疏影,严伯唯一的女儿折在了梁国,他的几个徒弟也到底没留住,严伯年纪也大了,纵然还算康健,也迟早有那一天。如今这里的人也就你年轻些,以后还请你多帮忙。”

    秋娘多少有些慌:“侯秦爷呢?”

    “就算他们相信我现在没死,过十年呢?百年呢?难道还一直觉得我没死追杀不成,用不了多久的,届时我也自有我的活法。”秦非淮道,“当然,其中也可能有意外,到时候纪子灵的事情,还有你们帮忙。”

    秋娘颇有怨言地说:“到如今,怎么爷还想着文氏的江山呢?好歹也多关心些小公子,若真有那么一天”

    秦非淮打断了她的话:“我半辈子都没把他当我的儿子看待,他自有他自己的活法。”

    秋娘满心的柔软心疼仿佛被冻住了,张了张口,半天没说出话来:“若往后我们都走了,爷就一个人吗?”

    秦非淮摇摇头:“去吧。”

    这自然是赶人的意思了,秋娘也没敢多待,行了礼离开。

    秦非淮靠在软榻上,他什么时候不是一个人呢?

    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来是客,走是客。

    行是客,停也是客。

    说好听了是云游四海,说不好听了是一生漂泊。

    在他离开咸阳前,就想着,若离开咸阳,必然要去濮阳走一趟。去看看秦氏在诅咒中轮回了几世的先祖,为此做了许多计划,然而,真到了那么一天。他忽然就不想去了。起码没去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漂泊似乎尚有归处。倘若真的去了,发觉那里也谈不上归宿,岂不是实在过于凄凉。

    疼痛尚且可以作为某种提醒,可渐渐的身体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疼痛,连睡眠都不怎么需要。有时甚至秦非淮都会想,是不是自己早就死了,如今只有那些蛊虫活着,堆出了一个人的灵魂来——那也听起来太可怕了。

    当然,对此秦非淮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忍受,人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又何必纠结在生死之间究竟是几个人。

    然而当长生变成可能,死亡忽然遥遥无期的时候,这件事情忽然就变得重要了许多。

    有没有某一个时候,秦非淮觉得兴许自己不是一个人吗?

    秦非淮想了好久好久,一度还犹豫了半晌。

    秦非淮忽而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有些飘忽,将意识拉回手中的诗集上。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忽然秦非淮明白自己那种带着些遗憾的感觉从哪儿来的了。

    倘若自己未来某一日,换一个文氏之人认作母蛊。

    他是不是不会为红梅那么遗憾。

    明昶坐在茶摊上,要了一杯茶,穿了一身商人的便装,用邯郸话问道:“老人家,濮阳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远了。”那茶摊的老人似乎好久没听过邯郸话了,很是惊喜,“这是去濮阳做生买卖?”

    濮阳,他也许久未曾回来过了,虽然他的祖上理应是在咸阳,但他一直觉得,濮阳城外那片竹林,才是他的故乡。

    “嗯。”明昶道。

    “怎么去濮阳呢?濮阳生意比不得邯郸呀。”

    “家里有人在濮阳。”明昶道,一口饮尽茶水,放了几个铜板在茶摊上,上马出发。

    白翊拿药替纪子灵洒在伤口上,当然也不能指望他轻柔,疼的纪子灵“嘶”了一声。

    “该,谁叫你非得咬,早说了嘴里塞块布巾,随你怎么咬去。”

    “我多谢你没给我衔个嚼子来。”纪子灵有气无力地说,“外面那些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你耽搁了三天,早闹起来了,刚刚还在门外闹呢,被我打回去了,不过等下你最好亲自去看看,不然我挡不住。”

    “明白了。”

    白翊没了耐心,剩下的药一起洒了上去,拍拍手:“结了,去吧,我要是你我躺咸阳修养去,还出来干活呢?真遭罪呀真遭罪。”

    “侯爷,斥候来报,距离上党就半日的路程了。”

    文徽道:“到城中打探一下情况,这些上党曾经是冀国旧城,城中百姓官员心思不齐,难保不会有刺客或什么人在城中,确定安全再进去。”

    “报——咸阳消息。”

    文徽皱眉:“我才出来多久,咸阳出什么事了?”

    “侯爷大喜,夫人这两日身体不舒服,去寻了宫里的太医,说是有喜了,已经快三个月了呢。”

    文徽笑道:“好,全军起灶,就地休息,早日打下邯郸,凯旋回京,诸位也早早同妻儿团圆!”

    云安悠悠地走在前往鸿胪寺的路上,刚刚收到了封相的旨意,似乎他却没有多高兴,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鸿胪寺的人连忙出来相迎,云安道:“他可好?”

    “杨——”那官员一时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叫殿下好,还是叫大人好,却见云安直接打断他,“你不必跟着,我自己去见他就是了。”

    鸿胪寺的官员松了一口气,退下,云安推开客房的门,笑眯眯道:“师兄啊——多日未见,师弟甚是思念啊——”

    “是甚是思念——还是甚是遗憾?”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那赫然是衍之的脸。

    有些人,不遇见反而是圆满,遇见了就再不得圆满了。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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