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惊涛（八）
惊涛（八）
“邯郸”文徵听了纪子灵的解释，正多少有些犹豫。
纪子灵确定他的理由，已经说服了文徵。文徵还在犹豫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
不过纪子灵倒也不着急，只小口的啜着茶水，等着文徵自己想。
纪子灵淡定，不淡定的自然就是文徵了。
文徵颇为不乐意地说：“这计划，我与明昶商议了很久。”
纪子灵深深嗅了一口今年新茶的香气，抬眸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文徵颇为尴尬地意识到这正表明了这计划是瞒着他的。纪子灵没说，反倒是他自己两句话给戳破了。
文徵索性倒：“你就不能换个方式再说两句软话，我不就答应了吗？”
纪子灵眉头一蹙：“胡闹国之大事，岂能儿戏！”
“那轻易的更改了早就有的计划，岂不是更儿戏吗？”文徵道，“也就是我肯由着你疯。”
纪子灵听了这话道不生气，只笑笑：“好，你想听我说什么软话？”
文徵得寸进尺：“现在说话可不成。”文徵冲他摆摆手，“且附耳过来。”
纪子灵将信将疑的凑了过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面红耳赤地狠狠地推了他一下：“光天化日的你，你……”话到嘴边，一时竟不知怎么形容。
文徵遂捶床大笑。
竹青犹豫了半晌，征得同意后走了进去：“殿下、王上。”
文徵摆摆手：“说吧，怎么了？”
竹青道：“宁侯派了人，问殿下安，到今日，殿下做客宁侯府，颇爱门外的几尾翠竹遂留了心思，道宁侯府上的竹景和石景都是江平所修，特意推荐给殿下。”
文徵皱眉：“江平？这名字听着倒是有点熟悉？”
“朝廷官员吗？”纪子灵随口问道，又对竹青说，“替我谢过宁侯，改日我亲自去拜会江平。”
竹青道：“姚大人带着江平在西苑外候着呢？”
纪子灵很是迷茫，这是什么事情需要姚重亲自来跑一趟的吗，还是带一个工匠，但还是说：“请姚大人进屋喝茶，我等下去拜会。”
文徵歪着头想着到底在何处听说过江平这个名字：“工匠、江平，哦，我想起来，是不是宫中的听涛阁是他主持修建的。”
“工部的官员？”纪子灵皱皱眉。
“啊，那倒没有，早就走了。”文徵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吧，他还活着？”
“你这叫什么话？人家人站在外面呢。”
文徵起身：“不是，他姓江啊，你忘了，长安侯叛乱那天，江家的两个儿子守宫门来着，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江家谋反连诛三族，这个江平就算是旁支也不可能活下来啊。”
纪子灵一时间尴尬地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见此人。
死囚跑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文徵感觉事情多少有点蹊跷，但也没直接叫人把江平拉出去砍了，道：“我回去查一查，且不要告诉姚重和此人我来过。”
纪子灵道：“我明白。”
文徵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问问，纪子灵究竟为什么今天“做客宁侯府了。”
其实这件事本身并不复杂，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又牵扯到了一大批人。
事情得先从文徵还没处死太后一家的时候说起，那时候纵然是搜捕长安侯余党，但众人还没摸清楚文徵到底是什么个态度，究竟要牵扯到多少人，纵然有些人——比如铁板上钉钉参与了谋反还差点害死了纪子灵的江氏——是绝对不可能好过的，但是大理寺也稍微变通了一下。
比如直接参与谋反的主枝，这个无论多善良的君主都不可能留下的，所以拖出去砍了的毫不犹豫，而旁支由于王上彼时因为旧伤复发，正在高热，还没有亲自下命令，所以抓起来的是抓起来了，但是宁侯却特意提醒，江平先不要杀。
其实江平也确实是无辜，谁都知道他是曾经先王还未登基时，英太子的太子少师，不过那时候因为太子太师宫懿的名声太响，也就没人关注他，不过英太子谁都交口称赞是个好人，更何况是老师，随后宫懿倒台，英太子被废，他这个少师倒是因为名声不显，反而保下了一条命，不过因为站错了队，也不可能再在朝中受什么重用了。
随后秦非淮的时代到来，江平好歹在工部混了个小官，也是因着确实有造景之才，咸阳各家都以有江平亲自设计的园景为荣，若是王宫反而没有，岂不是丢了面子，故而他也被工部征召了，不过好景不长，本来就不受重用，又不会相处容易得罪人，在修建了宫中的“听涛阁”后，被同僚检举说偷偷修筑楼台的银子，虽然没有查出证据，但本着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产生问题的人的原则，那位检举他的同僚和江平一起被迫离开了朝廷。
不过江平有这个名声，自然也不算愁吃喝，只是因为江平两次离开朝廷，各家就算依然追捧江平，也要先避避风头，不然王上和秦非淮前脚刚把人赶出朝廷，你后脚三求四告地叫人来你家修院子，容易叫人误会不是，于是咸阳里面很久一段时间，诸家只说是“那位”修的园景，也就都明白了。
随后有人发现秦非淮自己都请了他来修竹景，也就明白秦非淮必然不会追究，这两年他的名字才再次在众世族口中传开，可惜好景不长，主家里谋反，他成了被牵连那个倒霉蛋。
纵观这个人的一生，也不能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说他不幸吧，几次被别人牵连，几次都能活下来，从站错队到贪污如今到谋反这种罪名，人家还能活着，若是幸运吧，一辈子刚要起来就掉下去，这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而此次江家谋反，他虽然受到了牵连，但是宁侯似乎早就知道王上会牵连什么人似的，在王上还没下决定的那几天，就早早拟了一份名单，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各一份。名单上的人要不有名声要不有背景要不有才能，告诉他们名单上的人最好不要杀，如果王上下了命令——只要不是死线——就且拖一拖，问起来就说正在用刑逼他们招供，保他们一条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