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惊涛（九）
惊涛（九）
其实要说这部分名单纯粹是秦非淮为了结党营私，那也实在是太冤枉。
名单中的人并不全是秦非淮的人，而是杀了确实会有很大麻烦的人。对此大理寺和刑部也颇为认同，毕竟来日若是王上后悔问起来，肯定不会说是“悔不该杀那谁谁谁”，必然到时候还是落到他们身上倒霉。这些人只要挨过这一遭，要么会因为有不可代替的才能被重新启用，要么会因为有背景被人想办法捞出来，到时候人家还欠个人情，自然最好。
而且文徵多少年少冲动，带着点万事可以用武力解决的轻率，等成熟一些后悔的可能也极大。
秦非淮考虑的多，做的也多。如果此事没暴露，大概也确实是好事，奈何暴露了。
这就很麻烦了。
文徵知不知道这些人最好是别杀？自然知道，但这名单该不该由秦非淮给，这就不可以了。
文徵自己亲自下的命令，对也是对，不对也是对，哪里由得着秦非淮来告诉自己，什么人不能杀，若只是告诉也就罢了，他还亲自保了这些人。
而更让文徵难以忍受的是，不仅他这么干了，大理寺和刑部还跟着一起这么干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打王上的脸了。
这件事情被公开了后，众人想了不是“长安侯之乱后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官场自己刚刚认识的新同僚又要换一批了”而是“他怎么敢的啊”
长安侯纵然是谋反，他就是个没什么能力还天天幻想着自己手握大权无人敢说一个不字的疯子，挟持着太后所以才能有些附庸，但真聪明的人绝对不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单看文徽回来后，同以前老朋友的宴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没断就知道了，真正聪明的世家贵族早早的就和长安侯划清了关系，那些同王室亲近的重臣，更是在那次御酒事件之后就恨不得离这个人又多远跑多远。也只有那些想往上爬又没门路的小门小户，狗急跳墙的才想到长安侯。
然而秦非淮就不一样了，他是真正默默掌权的那批人，就算因病不得不松松手也是如此，这种历经三朝的人物，只要不是什么大错，都要留面子的。
这些年纵然人人都说他一手遮天，但没人手中真有能扳倒他的把柄，就连上次文徵用荆兵伪装山贼杀害朝廷命官的事情来压他，和秦非淮亲近的人都告诉他王上这也就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强行扣帽子罢了，连疏影都不该交，他要贬官就贬，废掉爵位就废——反正过不了几天就得再重新启用。
在大部分人看来，王上带着那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作不出什么来的，以为是秦非淮离不开雍国，实际上是雍国离不开他。不用说秦非淮一党的朝臣这么想，就连纪子灵都这么想秦非淮自己说要辞官，他纯粹当借口听，文徵也不会让他辞官的。
但这种事情被查出来，几乎就是形同谋反，属于先王活过来都不一定能保下他的罪名了。更离谱的是，这件事情露出的马脚，还是秦非淮自己送过来的——那天连名字都不改就叫姚重送过来的江平。
外人感慨秦非淮也太不小心，但纪子灵却知道，这只能代表秦非淮真的是铁了心要走。
秦非淮牵扯的人，就远远不是长安侯那么简单了，长安侯的案子里尚且有被冤枉的，秦非淮一党的人却实实在在替秦非淮做过事情。就连文徽的朋友们这两日都不敢出来。
文徽来问纪子灵怎么办，因为不止是他的那些朋友，就是阳平侯府往日和秦非淮有往来，就算不是真的做了什么，起码年节里互相拜访送礼是肯定有的，只要是也以前些日子长安侯谋反时的标准来处理，阳平侯府铁定脱不了干系。
纪子灵只能感慨，秦非淮的时间卡的太准了，道：“你只放心吧，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扩大，只会在刑部大理寺之间，如果事情更紧急，兴许只会涉及到宁侯,不，只会涉及到秦非淮本人。”
“什么意思？”文徽一脸懵，“这么轻松？”
“是的，至于阳平侯府，就更不可能了。”纪子灵道。
“纪大哥你且多说些吧，如今不说那些朋友，就是我舅家里，前日去拜访都是天天以泪洗面，夫人也是听说了秦非淮的事情，因着孙家也平日里同秦非淮有往来，前日里心不在焉地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文徽道，“纪大哥且告诉我罢，也好叫我安心。”
“如今有外敌环绕，王上会分不清主次。”纪子灵隐晦道。
“荆国？荆国那些”
纪子灵比了个“嘘”的手势，“多的我不能说了。”
文徽没再说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当年长安侯的案子，因为王上伤情反复，所以才拖了几日，也不过才拖了几日。而秦非淮的案子出来后，既没有人被刑部请走，也没有人昨天还穿着朝服明天就穿囚服的情况，如果说同样是一朵乌云，长安侯的案子是狂风暴雨，而秦非淮的案子不是暴雨，而是那朵乌云仿佛一天一天的往下降——就是不下雨。
而后军中传来冀王软禁卫伯，派兵占领相州的消息，随后纪子灵主动提出到荆国，保持两国间的和平。众人看出来只怕就是因为冀王的异动，才使得王上不敢轻易地改换朝臣，将此事扩大，将此事当做救命稻草一般，渲染此事究竟如何严重，仿佛几年前才在雍国手上吃了大亏的冀国，仿佛成了天兵天将，明日就要兵临邯郸，打进王宫，不得不派兵守卫雍国的土地。
而最后秦非淮的事情，以他自己被废除爵位，贬官巴州，没直接以谋逆罪处死已经是保了个面子，至于里子就是秦非淮自己也没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