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崔嵬(二)
崔嵬(二)
对此文徵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搁置一下,问问纪子灵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倒不是因为文徵觉得这种解决方式太残忍,这些事情说到底只是手段,重要的是目的。
而是他觉得这种过于激进的方法纵然这一次好用,但总这么用傻子也会看出来有问题,届时世家们被逼急了,一致对外,倒是叫文徵的努力白做了。
而且,这些寒门的举人,和迟栖年这种在咸阳城里素来没什么好名声,一天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不同,纪子灵对文人总有那么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怀在,对迟栖年尚且觉得那是一条人命,那些寒门的文人估计更重视。
而刚刚纪子灵进来之前,文徵就在和明昶与云安商议此事,纪子灵忽然过来,倒是打断了三人的交流,如今文徵也没心思继续聊了,只摆摆手道:“且下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云安与明昶走出蕲年宫,云安道:“我难道说错了,这还不算活菩萨?”
明昶摇摇头:“伯羽不是同情迟栖年和方安逸,他只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云安扭过头,挑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分而化之的主意是伯羽出的,如今‘分而化之’分死了两个人,他不想叫别人觉得,是因为他的主意,才害死了这二位罢了。”
“两个?”
“我来之前莫辞阁刚送了消息,那位方小姐不堪受辱,在家中悬梁自尽了,安信侯府不想让人觉得她是因为畏罪而死,所以打算等找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之后再说,秘不发丧。”明昶道,“此事不必叫伯羽知道。”
“不然他良心过不去,是吧。”云安的翻了一眼,道,“我等自然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太子殿下——”
明昶想起当年在邯郸,纪子灵刚刚从邯郸的天牢中死里逃生后,来找他的时候。
说出拿乐浪公主威逼平侯的时候,纪子灵在他的诱导下,说出那句:
“你们还需要我来教这个?今天剃了那孩子的头发,明天是指甲……一天送一块,能送许多天呢,不怕平侯沉得住气,他沉不住的。”
明昶至今记得那时候纪子灵的神色。
狠毒的、平静的、厌恶的
明昶没法形容那个神情,却在看到纪子灵流露出那种神情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沿着自己的脊柱爬上来。以至于至今都觉得有些回味无穷,总是在某个不知不觉的时候,翻出来回味一遍,然后再把那幅画面叠好,在记忆里压平整,等待着下一个‘不知不觉的时候’。
也就是那时候,他很确定,纪子灵纵然看起来清高孤傲,骨子里却和他是同一种人。
“放心吧”明昶笑道,“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是菩萨。”
今年的新年到底定侯是没赶回来,但南诏的事情也只是收尾的工作了,为了安慰一下新春里依然见不到自己儿子的吴太妃,文徵特许阳平侯和世子进宫看望吴太妃。
当然,二人从吴太妃处离开,文徵也要例行召见一下,宽慰鼓舞一番,阳平侯在边关军中呆惯了,说话总是不自觉的提高两个调子,恨不得要喊才好,再配上他那堪称凶暴的外观,吓得蕲年宫附近的宫女都推脱着不想进蕲年宫端茶。
文徵特别嘱咐文徽在南诏留意金蚕蛊的事情,而文徽很遗憾也没拿到更多的消息。大军一批一批地往咸阳撤回来,文徵本来想着是等文徽回来之后再论功行赏,纪子灵却觉得不妥,容易叫将士们以为在南诏卖命那么久,却没有什么赏赐心寒,不如在新年前清点好,将赏赐发下去,到时候也过个好年。
文徵自然答应,但年前各部都忙得不行,此事既然是纪子灵提出来的,自然要他去对着军中递上来的请赏的折子,核对然后分发下去,鉴于他怕军中有人克扣这笔钱,还需得有人监督,则又是一码事情了。
而迟家和方家因着今年各自家里都死了孩子,自然没有和好的可能,但吴太妃出面,两家就算没有握手言和,也暂时停止了那些会打击到世家根基的那些互揭老底的行为,两方总算也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为年底的各种事务忙了起来。
而宫宴上,太后娘娘没有出现,只叫长安侯出面替她,文徵只当没看见,连长安侯的敬酒都没喝。
其实也很简单,太后这两天临产,实在是不宜走动,而文徵之前同太后娘娘聊了一次,聊天的内容没人知道,但就二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氛围也明白,聊天的结果显然不怎么愉快,太后娘娘差点动了胎气,而文徵连平日里做个样子的请安都直接省了。
有不知道宫中那儿的小侍女私下里传,说那日王上去太后娘娘宫中,是想叫她将同长安侯的孩子生下来后送到宫外养,不想太后娘娘觉得王上是要害死她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最后差点动了胎气。
纪子灵自知此事之中受委屈的是文徵,又想起那年中秋他无处可去后,提起天地之大,无所依傍的孤独,他的家事纪子灵插不上手,也只能在别处多安慰他一些。
而王后自打入冬,就染上了风寒,不肯见人,只叫自己的闺中密友公西妤进宫陪她,然后试探性又半开玩笑的语气,叫文徵索性纳了公西妤,这样二人也好天天相处。文徵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答应了,楚若没有神气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