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五)
暗流(五)
还在年里呢,雍国的使团就到了。
这次倒不像以前一样大张旗鼓,对外也明显是糊弄人的理由。倒是郑旭神秘兮兮地来问,这次来是什么事。
文徵正在练剑,和长风用两把木剑切磋,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听说是永安侯亲自带人来的呢。”郑旭道,“透露透露,好事还是坏事。”
长风一愣,被文徵捡了空子,直接劈了上去,再去格挡已是来不及,文徵稳稳地收了剑势,接了秋水递来的汗巾:“这事你让伯羽猜去,我猜不着。”
纪子灵道:“上次永安侯来邯郸,是来给文徵册封,这次想必也是喜事。”
文徵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他成了喜鹊了。”
纪子灵不可置否。
第二日文徵就被安昌伯爵府召了回去,临行前纪子灵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秋水秋月这两日也惶惶,私下里议论的话,纪子灵只当没听见,见文徵走后骤然安静下来的院子,是熟悉而陌生的苍凉。
玉树琼枝下,纪子灵轻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低声道:
来日方长。
纪子灵是半夜被一阵急促而粗暴的吻吻醒的,文徵穿着白日的外衣,大约傍晚下起了雪,文徵身上满是风尘的味道。
纪子灵几次想说话,都被粗暴的吻打断,最后只得伸出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冷静一些。
“你该直接走的。”
“秦非淮也这么说,我说一定要回来和你……”
道个别。这话文徵再说不出口。
纪子灵安慰似的拍了拍在他身上乱拱的文徵:“永安侯说的没错,但你能回来道别,我很开心。”
文徵没说话,只是窝在他怀中平复着刚刚过于激动的心情。
纪子灵缓缓道:“你走了是好事,不必难过,你只应我三句话,也好叫我放心,好不好?”
文徵闷闷地说了声:“你讲。”
“第一、除了必要的道别应酬,别和任何人多讲任何话,一句都不要讲,长风秋水他们后续我来安排。”
“第二、雍国宫中朝中必然有人教你平衡、忍耐这些东西,没错,但把握好这个尺度,一切慢慢来,不要过于软弱,成了养虎为患,今后必然用更激进的方式处理。朝中宫中都是浸淫了半辈子的人,别想着和他们玩郑庄公捧杀的那一套,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是大忌。”
“第三、离开邯郸立刻回咸阳,一路换马不换人,范煜冲动易怒,范昀反复无常,你走后未必他们不会后悔再派人追赶,没追上还好,追上了也尽可能不要将刀兵之争上升到两国之间。永安侯暗掌雍国户部财权,若有战事必然仰仗永安侯,徒增永安侯的势力,在自己的势力未成型之际,尽一切可能避免战事。”
“你这话像交代后事,不吉利。”文徵闷闷的说。
“当年春风拂槛,我既然应了你,总会帮你到最后的。”
“现在哪里最后了?”
“来日方长。”
文徵抬起头:“等我要当了王上,你爹再薄待你,我就去蓟京打他。”
纪子灵无奈:“他若真苛待我,想必我在哪儿都活不成,他日你去蓟京,若北上看见风过松涛,也算我来陪你了。”
文徵没接话,只能听见安静的呼吸声。
纪子灵不言,闭上眼睛。
他大约真的睡了。
第二日起来,文徵已经走了,案几上放了一小包东西,打开看看大约是永安侯带来的茶叶点心一类,不知怎么的被文徵讨了来留给他。
长风犹犹豫豫地蹭进来:“文公子临走说院子里的人他同安昌伯爵府商量好了,依然留给殿下。”想了半晌,又道:“还特意嘱咐我保护好殿下。”
纪子灵接过秋月的手巾,道:“放心吧,也用不了多久的。”
若换了长宁,自然知道这时候应当表表忠心,不过他和文徵走了,长风又不会说什么,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
外面风雪正紧,旁人总是忍不住抱怨,但纪子灵却觉得这样也好,免得天地间太寂寞。
学宫里的人早换了一批,大部分走的走,成家的成家,如今纪子灵倒也成了师兄。林夫子日讲结束后,特意留了纪子灵,手中是今日收上来的文章,道:“小别想邀你花朝节去相府做客,方便否?”
纪子灵点头,“还多谢先生前日赠松。”
他自然明白林夫子知道文徵离开后,安昌伯爵府对质子府的事情必然不上心,此时相邀,多半也有稍微护他一护的意思,纪子灵心知肚明,亦感激不尽。
林夫子道:“你做事向来稳健,我是放心的。”
刚一回质子府,就见秋水秋月早早的温好了手炉,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秋月笑眯眯道:“今日一早内务府说纪公子畏寒,特意送了银丝炭来,奴婢给温好了。”
纪子灵自然明白为什么秋月会开心,自然是发觉他似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文徵一走立刻地位一落千丈,宫中势利的人立刻克扣他的用度,反而有人想着他特意送了炭来,做奴婢的谁会希望自己跟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子呢。
长风陪他从学宫回来就告了假,说甜水巷里那个叫颜念久的小药罐子又缺药了,纪子灵帮不上什么忙,也没耽误长风,只叫他万事小心。
长风只忙到下午才回来,纪子灵觉得这新炭不暖,又有些困顿,遂叫秋月温些酒,秋月就着炭温酒,不想一旁的长风忽然道:“很香?”
“酒味儿吧,不小心把酒了些。”秋月道,却见长风有点不依不饶,走过来,却见炉子里隐隐有青烟,忽然脸色一变,“纪公子用了这炭?”
“今天早上送来的,自然是用了长风!”忽听得纪子灵的屋内重物落地的响声。
长风冲过去一脚踹开纪子灵的屋门,见纪子灵伏在案几上,一旁的花猫将案几上的手炉推到了地上去,颇为担心地蹭着纪子灵的脸。
秋月随即跟进来,长风探了探鼻息,略微松了一口气,道:“将这儿收拾一下,新炭不要用了。”
“这”秋月也慌了,“纪公子醒过来不会”
“救人要紧,先拿出去,快。”长风低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