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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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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仲(三)

    本来内务府已经在偷偷准备丧仪了,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有了出乎意料的发展。

    曹德妃,哦,就是前些年死去的乐浪公主的生母,乐浪公主死后短短几年已经做到四妃之一了,从宫外找来了神医,不想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曹德妃那位“神医”的医治下,冀王的身子竟一天天好了起来,此后连王后都见不到的冀王,竟然准许曹德妃在榻前侍候,到面前,冀王的身体虽然比不得以前,但好歹是在新年宫宴上露了面。

    新年之际,逢王上大病初愈,朝中大小事务都要处理,学宫索性放了假,严伯出任务离开了。仿佛弥散在江海居上那股黑压压的雾气忽然就散去,留下一片澄澈的天空来。

    赶上中午不算冷,近两天又没有雪,纪子灵带了书出来坐坐,秋水将暖炉和茶水布在石桌上,长宁在一旁用小银匕开核桃。

    本来这活儿应该是秋月干,奈何她上次毛手毛脚的不慎割伤了自己。现在还不能碰水呢。

    文徵利落的收了剑,扔给长风,见另一只凳子上又是茶具暖炉,又是金丝炭果子盘,一时收拾不出来,索性直接坐地上,靠在纪子灵腿边,举起手“拿个核桃给我。”

    “地上凉,起来。”

    “我又不是你,核桃。”

    纪子灵吸了口气,躲开他的手:“脏,张嘴。”

    文徵愉悦地接受投喂,闭着眼睛慢慢咂摸着味道,还不忘说一句:“不甜,要做成核桃酥就好了。”

    随即文徵向长宁伸出手,纪子灵刚想拿核桃,被躲开了,长宁有点懵的把剥到一半的核桃和手里的小银匕首递了过去。

    他似乎赏玩似的转了转匕首,准确地扔向门口,只听地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衍之惊魂未定道:“这又是怎么了?”

    “啊”文徵连忙爬起来,“不好意思,最近这儿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我以为又是他们。”

    文徵跑去将匕首拔了下来,衍之道:“核桃酥,给你们送点儿来。”

    “阿徵刚说着想吃呢。”纪子灵道,“好巧。”

    秋水接了食盒,衍之道:“听说你这儿养了只猫?”

    “嗯,我屋子里关着呢。”纪子灵道。

    “天生天养的猫,总关着怎么行?”衍之道,“天气这么好出来晒晒。”

    “这你不得问那位嘛。”纪子灵拿银签叉了块核桃酥,自晓得送这儿的东西多半很甜,这一块配茶就能吃一下午。“我把猫抱出来,你回避一下?”

    “不用?哪有人躲着猫的。”文徵定了定,“你爱抱就抱出来吧。”

    衍之随口问道:“也没见你怕过什么,怎么偏偏是猫?”

    “也不是怕,就是不喜欢。”文徵拿银签子叉核桃酥玩,“觉得这东西太……薄情寡义?”

    纪子灵正抱着猫出来:“我到没想到你对猫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

    “你喂给狗吃的,它们冲你摇尾巴,亲近你,是真的能感觉到它们很开心,很喜欢你。”文徵道,“猫不一样,你喂它们,它们会亲近你纯粹是因为你有吃的,一旦没东西喂它了它叼着尾巴就跑了,养不出情谊来,没什么意思。”文徵皱了皱眉。

    纪子灵笑意淡了淡。

    “可能也是养猫更费心神吧,久了说不定也能养出来,可惜我没那个心思。”文徵道,“你们倒是喜欢,你们看着就是了。”

    衍之和纪子灵搭猫窝搭到黄昏,在折腾了一地的材料和搭进去纪子灵好几件冬衣后,猫窝总算搭出个样子来,可惜猫十分不给面子,在猫窝周围转了几圈后扭头走了。

    要不是纪子灵拉着文徵横竖给它丢进去关那个猫窝里,最好外别出来。

    衍之起身道:“明日十五,你多半要回安昌伯爵府行冠礼,我也没什么好送的,承烨前些年送过我一套龙泉窑的梅子青酒器,我不爱饮酒,也没怎么用过,明日我叫人送来。”衍之抿了抿有点干裂的嘴唇,“你别嫌弃。”

    “那肯定不嫌弃。”文徵道,“谢谢了。”

    衍之离开后,纪子灵道:“你也不晓得谦让一下,就直接收了。”

    文徵道:“我一直这样,衍之早就知道了。”说着缓缓走过来,见纪子灵正摆弄那个新搭好的猫窝,“衍之是个简单的人,比不得你们。”勾起纪子灵散下来的一小缕头发,塞进发冠之中。

    “我们?”纪子灵也没抬头,“我们这儿又是哪儿得罪你了?”

    文徵用近乎哀怨地口气道:“就和白菜似的,撕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层还有一层。”

    纪子灵手一抖,也不知道哪儿没弄好,猫窝晃了两下,光荣地塌了。索性把手里的木片扔进那一堆废料里,有些疲惫地靠在门口:“现在外层里层都是生气了。”

    “好了,一小畜生而已,不值当你们一下午给搭个窝,明儿叫长风长宁给你搭。”

    “算了。”纪子灵站起身,“说不定哪天我不想养了送走了呢。”

    “你明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文徵道。

    纪子灵示意一旁收拾一地狼藉的秋水出去,淡淡道:“如果你觉得寂寞,可以找秋水秋月,倘若也不满意,马上也是你的加冠之日,想必安昌伯爵府也好,严伯也好都不会阻拦……”

    “纪伯羽!”

    “哦,我也知道邯郸学宫里盛行……这个,你也大可以叫安昌伯府送几个小倌……”纪子灵自顾自地说下去。

    “够了!你非要如此作贱我来吗?”

    纪子灵走到榻边坐了,凉凉地说:“这话道说得奇怪,怎么是作贱呢?我薄情寡义,养不熟的,改日你落魄我叼着尾巴就跑了,何必在我身上费这个心思。”

    文徵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为什么听过似的,隐隐约约猜到了为什么纪子灵会生气,又不太明白:“这话说猫的,怎么就多想了?”

    “算了,我今儿心情不好,说错了话,改日我去给你赔罪。”说罢纪子灵起身打算送客。

    “不行。”文徵一把抓住纪子灵的手腕,“旁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压根没在意过,但你好不容易肯同我讲一点,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纪子灵挣了两下没挣开:“你自然不在意。”

    文徵一时没转过来,只觉得自己明明没说错什么,又惹了纪子灵不开心,他向来不爱猜旁人的心思,又遇见纪子灵弯弯绕绕的心思,气道:“我什么时候拿你当猫了?我真有这个心思,我当年就把你从外面拽进来了,还用得着顾着你的意思忍着?”

    纪子灵掰开文徵的手:“你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文徵明显感觉这话越说越不对,正想继续说,见纪子灵竖起手指,压低声音:“今天我们都不顺心,吵起来也是叫旁人看笑话,等明日你回安昌伯府回来,我们再聊。”

    还没等文徵说什么,纪子灵拉开门,门外秋水秋月立刻低头干自己手里的活。

    “把屋子里那些东西收拾出去吧。”纪子灵道,“天暗了什么事儿明儿再说。”

    秋水连忙称是进来收拾那一堆榻了的猫窝。

    “你也是,明日你还要早起回安昌伯爵府。”纪子灵道,“早些歇着吧。”

    文徵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最后也没说出来。

    文徵第一次觉得春风拂槛的饭这么难以下咽。

    云安道:“不合你胃口不吃就是了,绿豆糕都快被你戳成绿豆沙了。”

    文徵丢了筷子长叹一口气。

    “吵架了?”云安一边啃果子一边对账本。

    “只是吵架还好了,根本没吵起来。”

    “今天正月十五吧,殿下不回安昌伯爵府过生辰,行冠礼?”

    “没什么好回的。”文徵道,“安昌伯一家其乐融融,我去做什么,早就和我母后说了,不回去了,她也应了,本来想着今天在江海居,结果他话里话外都是赶我走。”

    云安叹了口气:“殿下也不必唉声叹气,昨儿伯羽的话够清楚了。”

    “清楚?”

    “他那么在意旁人眼光的一个人,听不得一点儿污蔑诽谤,他要真觉得他没那个意思,这些年你可见他自己出面澄清过?”云安道,“他是被送来的质子,难道不知道不关己事不开口的道理?结果他频频在邯郸出风头,今天写文章明天献计的,何必呢。”

    文徵抬起头来:“那他多心什么,我真是说猫,没有半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

    云安把果子啃完了:“他是于心有愧。当年他刚到邯郸,未必没有利用你们的心思,不止是你,衍之估计他也利用过,事到如今说当年的事对错没什么意思,你们没为此怪过他,伯羽自己心里过不去,你这话赶到这儿了,少不得他多心。”

    “既然说到这儿了,殿下也莫怪我多嘴。”云安又拿了只果子,“当年唐王可就他一个儿子,又是嫡又是长,就算当时还小,算不上才高八斗,那称一句聪敏不为过,结果他和他母后,两个人,一没什么交好的朝臣,二来估计后宫里也没什么朋友,但凡有一点儿心思花在人情上,他也不至于那边他弟弟还没生下来他就被送邯郸来了啊。”云安道,“想必就是又顽固又傲气,自己得罪了人还不知道,被人坑到邯郸来送死了。”

    “咳……送死倒不至于。”

    “不至于?纪伯羽也就是看着随和,实际宁可梗着脖子叫人砍了,也不会给别人落下半点口实。”云安笑眯眯道,“他在自己的蓟京都没那个八面玲珑的心思,怎么到了邯郸连林相都夸他了呢?纪伯羽他连被人砍了都不在乎,捏着鼻子改了十几年的毛病,还是为了活命吗?”

    文徵顿时就有精神了:“我这就回去……”

    “急什么?”云安又啃了口果子,“殿下吃完了不妨到屏风后边坐会儿去,说不定有惊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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