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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风(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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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风(九)

    纪子灵吃了两个,也不想再吃了,岁还是要守的,于是喝着茶,见剩下的人在那儿明里暗里的争那个钱,倒也有趣儿。

    结果最后那个钱币被最不争的长风吃到了,前一秒似乎还能再吃上几个的众人齐齐的放了筷子,喊着吃撑了。几人张罗着把剩菜撤了,又拿了些瓜果点心上来,一边吃一边守,吃饺子时皆说撑得吃不下了,这会儿金桔瓜子又端了两三次,外间被闹腾的一塌糊涂的。

    文徵才想起来:“今儿你怎么睡在梅园里?”

    纪子灵想了一下道:“哦,我也是去梅园讨个清闲,不巧正好在那儿撞见了范昀。”

    “他在梅园干什么?”

    “想是被王后逼的抑郁,到哪儿吃个消停的饭。”纪子灵一时有点撑不住,搁桌子上支着头。

    “那你一直跟他在梅园里了,没去其他地方?”

    “我也没和他呆多久,他就被叫走了。”纪子灵道。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个人在那儿喝醉了。”纪子灵道。

    文徵似乎想说点什么,结果忽然听见烟火的声音炸响,随后就听见宫里的一阵欢呼,纪子灵也站起身。

    文徵道:“你要去看烟火吗?!”

    纪子灵皱皱眉,打了个手势示意听不见。

    “你——要——去——看——烟——火——吗?”文徵指着窗外的天空。

    纪子灵不想歇斯底里的喊,只得凑近了道:“守完了,我去睡觉。”

    “什——么?”

    纪子灵只得凑到文徵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我去睡觉。”

    还没等离开,文徵直接伸手揽住,没让他离开,纪子灵正想挣扎,就听他轻飘飘的一句“晚安。”就松了手

    纪子灵嘟囔了一句:“什么毛病。”回自己那儿去了。

    待纪子灵走了,文徵看着满地的瓜果皮,看着烟火尖叫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了兴致,年年都是这样的,有什么好闹的呢,倒不如早早回去睡了实在。

    曲终人散,又是一年新春。

    昨晚闹到半夜,今儿一早本来也是不着急起来,严双早说了给放他一天。难得他一年能睡个懒觉,结果一早,就听外面吵吵嚷嚷的,本以为一会就过去了,结果还吵个不停。

    文徵翻坐起来,带着一身的起床气道:“一大早上的,吵什么?”

    外间值夜的秋月连忙告罪道:“回公子,宫里好像是出事儿了,其他院子的人正议论着呢。”

    “就是冀王驾崩了跟质子府的人也没关系。”文徵又躺倒,“叫外面小声点。”

    秋月连忙应答。

    待文徵醒了,已快到正午了,进了院子,见纪子灵独自坐在秋千上,手里没拿书,反倒是认真的听着秋水说话。

    “聊什么呢?”

    “昨晚宫里出事儿了。”纪子灵道,“乐浪公主死了。”

    “哇,被谁杀的?”文徵坐在一旁的石桌上,秋水端了点心果子来。

    “现在说是曹贵人。”纪子灵道,“在给小公主烤火的时候,曹贵人身边的一个小侍女不小心把小殿下放的离火近了些,结果曹贵人午睡醒来,一个没注意把小公主推火里去了。”

    长宁补充道:“听说都烧得看不出人样来了。”

    秋水秋月吸了一口冷气。

    “那侍女呢?被王后处理掉了?”文徵问道。

    “是啊,不过听说曹贵人一口咬定,那侍女是王后派来的,想要害乐浪公主,正在那儿大哭大闹呢。”长宁道。

    文徵笑了一下:“那曹贵人的脏水泼的还真是不聪明,王后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区区一个乐浪公主还扳不倒她。”

    “你说这事是曹贵人自己做的?”纪子灵道。

    “不是说曹贵人自己把小公主推进去的?”文徵道,“王后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容不下一个公主,曹贵人玩这么一出,倒有可能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冀王爱的就是她柔弱的样子,像疯狗一样乱咬人,这不是在自断生路?”

    “虎毒尚且不食子。”纪子灵道,“何况曹贵人本就是因为乐浪公主,才有了如今的身份。”

    “谁知道呢?若是人人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哪还有那么多事儿了?”文徵道,“后宫里总共那么多人呢,总能拉出一只替罪羊来的。”

    “那小公主呢?”纪子灵道,“既然乐浪公主下午就出了事,怎么晚上还放烟火。”

    “那就死了呗,还能怎么样,年还不过了么,以公主礼下葬,可以了。”文徵道,“死一个公主没什么意思,但指不定就能攀扯出一大串人来,看着他们狗咬狗才有意思。”

    “公子真可怕。”秋月怯生生地道。

    “这种事儿在宫里呆多了就习惯了。”文徵道,“冀王怎么处理的?又把曹贵人宫里的侍女全问了罪,还是又给曹贵人晋了位份?”

    “这没听说,不过听说太子殿下在乐浪公主去世前去看过。”秋月说。

    秋水皱皱眉:“涉及太子殿下,不可胡言。”

    “就随口一提嘛,本来也是宫里的传言。”见秋水的眼睛又瞪过来,秋月连忙道:“知道了。”

    若只是猜忌王后,倒没什么,后宫里出了事,王后怎么也逃不掉,但把范煜扯进来,就涉及到前朝党争了,那事情就要复杂得多了。

    “你要真感兴趣,到时候范昀来了,你问他不就行了。”文徵道。

    范昀下午来了,文徵调侃道:“怎么今儿是下午才来,知道的是你睡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有一大堆政务要忙呢?”

    “别提了,一大早迎面就是晦气,母后正想找个大师做做法术,说宫里怕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多少死婴呢?干净到哪儿去?”文徵道,“太子真去了?”

    “是,王兄说是给王后请安时,刚离开王后宫里,王后身边的侍女就给他递了手令,让他去给曹贵嫔道个歉,之前不是他因为宫花儿的事羞辱了曹贵嫔,因而就拿了王后的手令进了后宫曹贵嫔处。曹贵嫔更加不依不饶了,哭着闹着要父王惩治母后,母后却说他从未叫王兄去过曹贵嫔处,也没给过手令。”

    “曹贵嫔?”文徵道,“她失手把公主推下去了,结果没被罚?”

    “曹贵嫔一口咬定是有人要陷害他的孩儿,说是公主被推进火中时,哭都没哭一声儿,想必是早就死了,又陷害是她自己推的,又一番母子情深的抹泪,父王安慰该来不及,怎么就罚了?”范昀道,“至于王兄那儿,本来只是去问个话儿,父王想必也没有怀疑他的意思,结果王兄那个脾气,几句话就和父王吵起来了,母后去拉也没用。”

    “然后太子又被罚了?”文徵道。

    “罚了,母后也被罚了。”范昀叹了口气。

    “王后?王上怀疑她?”文徵道。

    “是,父王不相信母后的话。”范昀道,“范煜那个性子,怎么可能母后让他去道歉就去了,母后就是想管,也得能管啊,平日里除了请安,王兄从来不去母后那儿,他的性子,也不是会听劝的。”范昀道。

    见纪子灵半天没说话,文徵道:“你又想什么呢?”

    “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纪子灵道。

    “说来听听。”文徵问。

    “没什么,只是想着,小公主不是说烧的都看不出样子了,入殓的时候,该如何辨认那就是公主?”纪子灵道,“看得到样子伤心,看不到更伤心。”

    “这有什么认错的,虽说死因不明,却有几个宫人,看着乐浪公主被曹贵嫔失手推进火里面的。”范昀道,“火里总共就烧死了一个孩子,怎么认不出来。”

    纪子灵笑笑:“所以说本就是胡言乱语啊,又何必认真呢。”

    过年里公主不好下葬,请了人说公主下葬好歹要过了十五,年节里,人人都知道须得避讳挂白的事儿,除了曹贵嫔,没有谁想在这时候嘴边儿挂的都是死人,把一年都弄的这么晦气。

    十五上元节,一大早儿严双走了,文徵就张罗着想出宫看灯。

    “灯不是晚上才有,晚上哪里出得去?”纪子灵道。

    “没事,我带着你,翻墙出去。”文徵道。

    “那是说笑呢,宫里戒备森严,当成刺客抓了。”纪子灵道,“而且宫里也有宫灯,干嘛出去?”

    “我嫌弃不好看。”文徵道。

    纪子灵若再没听出来文徵今儿又开始胡闹,大概也就白和他住了一年了:“宫里的还不好看,外面的就更不好看了。”

    “那你给我煮碗面吃好不好?”

    “这又是闹什么?不应该吃元宵吗?想吃什么吩咐膳房,再不行和衍之说。”纪子灵道。

    文徵不太高兴地甩手走了,纪子灵道了一句:“莫名其妙。”

    秋月端了茶上来,纪子灵道:“且先放那儿吧。”

    文徵说要回一趟安昌伯府,那边儿长宁正准备着,二人走后,纪子灵正好讨个清闲,拿了本《六韬》来看。

    自打太子成婚后,就在过年来了一次的衍之,今儿又拿了食盒来:“我来给文徵送面了……他不在?”

    “他和长宁回安昌伯府去了。”纪子灵道,“好巧,早上他刚说了想吃面,你就给他送来了,可惜他没口福。”

    “今天?回伯府?”衍之道,“他素来没这习惯的呀。”

    “今儿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纪子灵道,“十五还有回不回家的说法儿?”

    “今儿他生辰啊。”衍之道。

    纪子灵顿了一顿:“难怪一早就闹别扭。”

    衍之道:“你还看兵书?”

    “闲的无聊。”纪子灵道,“随便找了本书去看看。”

    衍之道:“既然文徵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吃面你吃了吧。”

    纪子灵慢吞吞地说:“哪有这个道理?”

    “等到他回来,估计也吃不了了,白白浪费,岂不可惜。”衍之道,“你看兵书,会下棋么?”

    “会,但兴许唐国的玩法同这边不太一样。”纪子灵道。

    “那你可同文徵手谈几局,他的棋艺不错。”衍之道,“倘若不是总是耍赖悔棋。”

    “你同文徵对弈过?”纪子灵道。

    “我是没有,不过承烨同他对弈过?”衍之道,“事后对我说过。”

    “结果如何?”

    “二人悔棋悔难分上下,到最后留个残局没下完。”衍之道,“二人还差点打起来。”

    “意料之中。”纪子灵笑道。

    “说起来,没听文徵说过你的生辰?”衍之道,“还没到?”

    “年前腊月那会儿。”纪子灵道。

    “怎么没听说?”衍之道,“不然我无论如何都要送碗面来的?”

    “自己都忘了。”纪子灵道,“后来才想起来的。”

    到了巳时,纪子灵吃了那碗鸡汤面,一开始本想把荷包蛋给文徵留了,又想着只留了荷包蛋还不如不留,既然文徵生辰,大不了等他回来给他煮一份儿。

    午膳过后,范昀也来了一趟,“文徵不在?”

    “去安昌伯府了。”纪子灵道。

    范昀让冬荣递一个盒子:“那我也不多呆了,这是给文徵的贺礼,安昌伯府也不缺什么,前些日子越国送了几斛宝珠,我挑了一斛送来了。”

    “贡物?”纪子灵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这可以收?”

    “放心,那边跟内务府报备过了,不会有事儿的。”范昀道,“前些年我送了一盒玉棋子,也是贡品来着,没事儿。”说着就要和冬荣走了,纪子灵留杯茶,也被拒绝了。

    本以为文徵会在外面,看过灯再回来,不想天还没暗,文徵和长宁就回来了。

    “这么早,没去看灯?”纪子灵道。

    “算了,我母后又回别苑去了。”文徵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他们答应等开春儿,可以去安昌伯府的别苑玩。”

    “这不才十五?”纪子灵道,“这么快就走?”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我这次回安昌伯府,问他们要了一坛新酒,尝尝看。”文徵拿出一个坛子摇了摇。

    “我不要。”纪子灵道。

    “那我自己喝。”文徵顺手拿了桌子上的一个茶杯,倒了一个满杯喝了,“不过,这次我回去倒是听说北面儿的战事似乎又败了?”文徵道,“败给柔然人?你说好不好笑?”

    纪子灵愣愣地看着文徵。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文徵只觉的脸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皮肤,说不清是痒还是疼,伸手擦了一下,满手的殷红,怎么也擦不干净。

    文徵一时也有点愣,纪子灵起身喊人,众人惊慌失措之时,文徵愣愣地伸手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纪子灵握住他满是血的手,感觉着似乎什么东西就从自己的手里流出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流进来:“别瞎说,不会,胡鄂定马上就来了。”

    文徵张张嘴,伸出双手来似乎想说什么,眼前一黑彻底倒了下去。

    纪子灵第一次知道那些书里说的“脑中一片空白”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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