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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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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风(八)

    说起来,纪子灵虽是拿着酒出去了,但他到底也不是贪杯之人,只不过想找个地方静静。

    自打倚山听风之后,他就对自己娘的身份还挺好奇的,林相说是邯郸才女,却也没听娘说起过自己的身世来。如今这《折柳》一出,要不是娘有越国王室的血脉,要么,娘和那位在邯郸关了一辈子的越哀王有过交往。

    纪子灵不知道该停哪儿,微澜殿这边儿他没来过,不过离后宫挺远的,纪子灵也不怕逛到不该去的地方,不过他记得文徵说过,这边有梅园,进了梅园,就该停下了,再往前走是御膳房,再走就出宫了。

    梅园是不太难找,只是纪子灵一进去,就见范昀坐在梅园内,云霓姑姑给送了一大只篮子来,对范昀说了些什么,随即把篮子放到地上。

    范昀回道:“没关系,让他进来吧。”

    云霓看了一眼纪子灵,纪子灵道:“我只是打扰了你的清闲了?”

    云霓从篮子里拿出几碟小菜,替范昀摆在石桌上,范昀道:“你也拿我打趣儿。”

    “这不刚吃完?你在这儿又偷吃什么呢?”纪子灵道,走过去,险些踢到篮子,弯腰想把篮子提起来,“这篮子放地上做什么,再被人碰到。”

    云霓拦了他:“纪公子,奴婢来吧。”范昀道:“这桌子统共这么大点儿,这不给你腾个地方。”

    纪子灵收了手:“我刚吃完,不吃了。”

    范昀道:“年年宫宴吃这些也就罢了,我是真佩服你,今儿这场面,还吃的下去,我看着都难受。”

    “乐浪公主受封,多温馨的事儿,你不开心。”

    “开心,要我母后没有一离开宴席就跟我念叨曹贵人,念叨王兄,念叨乐浪公主,我就更开心了。”

    纪子灵笑了笑,范昀推了一盘点心过来:“你还笑,你试试,我都快被母后逼疯了,她儿子就这么不争气,能怎么办?”

    纪子灵尝了一块,觉得配着酒吃也挺好,范昀没吃两口,那边又有人来报王后娘娘那边来人有事,范昀无奈道:“躲个清闲也躲不了,我还没吃饱呢。”

    纪子灵放下手中点心:“那你拿着去吧。”

    “别了,菜就留给你,省得云霓姑姑还得收拾,点心给我再填个肚子罢。”范昀端了一盘点心,云霓提着篮子:“走了。”

    “不送你了。”

    范昀小声嘟囔了几句,都是责备王后太催人。纪子灵一笑,没再理会,继续喝酒。

    但纪子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醉倒在梅园里,被文徵晃醒。

    意识稍稍恢复了一点儿,就感觉一阵头痛欲裂,文徵气急败坏地道:“大冷的天,不能吃酒就别吃,累了就趁早回去,我早说了跟着,你又不让,然后就醉倒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

    纪子灵头疼地厉害,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只听耳边说些什么,又听不见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嘴里支吾应答着,浑身上下难受的懒得动弹。

    长宁道:“公子,要不我他背回去?”

    “你背的动?”文徵语气冷冷的。

    “那把长风叫来?”长宁小心翼翼地问道,“或者再叫几个人来?”

    “你还嫌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够多?”文徵蹲下身子,“把他弄我背上来。”

    “这……”

    “快点儿吧,再呆一会儿,他又受了风,明儿又起不来了。”文徵道。

    纪子灵喝醉了倒是安安静静的趴在他背上,如果不是脸明显红起来,怎么也看不出他是醉了。

    “轻飘飘的,一点儿份量都没有。”文徵道,倒是能刚好能闻到纪子灵身上的一点酒味儿,“喝的好像也不多啊,怎么就醉成这样?”

    长宁道:“是不多,酒壶里还有一半儿呢。”

    “那你究竟是怎么喝醉的呀?”文徵道,本也是自言自语,没指望他回答,不想纪子灵竟然断断续续的说:“和范昀……喝酒……吃点心。”

    “这怎么还扯上范昀了,跟他什么事儿。”文徵不太高兴,“是我背你回去的好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白天还不算冷,到了晚上风却凉了起来,从这儿回宫中的道上,今晚宫人大体都在自己的宫里,这回去的一路上也没遇见几个人。树的叶子也都落得精光,今晚有云,也见不到月色,只觉得天地间皆是一片寂静荒凉,唯有背上带着酒气的人是暖的。

    “你觉不觉得,这树枝,从宫墙里伸出来,像是怪物的爪子?鸟的爪子,刚刚梅园里那些树枝儿更像。”文徵道,“你看过山海经没有?”

    背后的人没说话。

    “我忽然想起,山海经里的一种怪物叫姑获鸟,你听过没?”文徵道,“就喜欢在夜里行走,在夜里行走,发出像婴儿哭声一样的叫声,据说是……”

    “死去产妇的执念所化。”纪子灵的声音有点飘忽。

    “呀,你醒着的?”文徵道。

    “不被晃醒,也吵醒了。”纪子灵道。

    “当年我读山海经的时候就觉得姑获鸟特别有意思,要是姑获鸟儿真是死去产妇的怨气,到了晚上就把小孩抱走,这宫里得有多少只姑获鸟,得丢多少个小孩啊?”文徵道。

    “宫里没有灵气,养不出什么神兽的。”纪子灵把头埋在文徵背上,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也是,山海经里的神兽大多都出现在山林原野,没见过哪个在宫里的,宫里天天死人,也没见有成精的。”文徵道,“大抵都罪孽深重,没那个福分?”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没成精?”纪子灵闷闷地说。

    “也是,说不定宫里有的是恶鬼,早就成精了,又披了个人皮,在宫里晃荡。”文徵道,“那你还不小心点儿,自己一个人就倒在梅园里,说不定就有个姑获鸟儿出来把你给偷了。”

    “净胡说。”

    待进了自家院子,长风自觉迎上来,接过纪子灵,文徵本想推脱一下,不过背了一路回来,也确实是累了,长风把人放到榻上,那边秋水秋月正在忙,文徵也在外间没进来,纪子灵伸手抓了长风的衣领,只来得及说了:“梅园石桌。”便手一软,躺倒在榻上。

    秋水的醒酒汤立刻就送来了,长风也退了下去,纪子灵被喂着喝了一口,差点呛到:“甜的?”

    “这……文公子说糖水解酒啊,奴婢送来点儿。”秋水道,“还特意嘱咐多加糖。”

    纪子灵一口也不想再喝那甜的发腻的醒酒汤了,索性躺下翻了个身:“我自己睡会儿就是了,不用醒酒,没喝多少。”任是秋水再叫,也没了动静。

    秋水是不敢再唤,只得退了出去,文徵坐在外间,见秋水手里还端着汤出来。

    “他没喝?”

    “回公子,纪公子说想自己休息。”秋水道。

    秋月道:“反正还不到亥时呢,不如等快到子时,再叫纪公子醒来守岁。”今儿秋月头上绑了红发带,下面挂了两朵绒花,说话走路,不停的在晃脑袋,生怕看不见那两朵绒花似的。

    “让他睡。”长风道。

    秋月白了他一眼,开始秋月还是有点怕这个沉默寡言武功又高的侍卫的,但相处久了,也没了多少畏惧:“怎么能说不守就不守了,喝个酒罢了,哪家的公子没醉过呢。”

    长风闭口不言,一心想着梅园石桌的事情,文徵本来也不问他的去处,质子府的侍卫也拦不住他,整个宫里,除了后宫和冀王的寝宫附近,他几乎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何况今夜除夕,大多数侍卫都被调到烟火大会那附近守着去了,御膳房那儿是今夜正在做各宫的饺子,想必正忙得很,但梅园那边儿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想必今夜御膳房本就忙,没有什么闲人来梅园里收拾,石桌上的菜品没人动。长风来时觉得最坏的事情大概就是饭菜里面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毕竟纪子灵不像中了毒的样子。

    事情的发展可能也不比这个好。

    石桌上空空如也。

    待长风回去,见衍之带了饺子来这儿:“找到纪子灵了?”

    “嗯,醉在梅园里了?”

    “稀罕。”衍之命身后的云逸放了食盒,“虾仁的。”

    “这么多。”文徵见食盒有三层,“你留这儿一起吧。”

    “算了。”衍之道。

    “怎么,范煜今儿去你那儿?”文徵道。

    “想什么呢?承烨今晚肯定要陪着太子妃守岁的。”衍之道。

    “那你留这儿就是了,反正也吃不完,人多了热闹。”文徵道,“留下吧。”

    衍之指了指云逸手里的另外一个食盒:“等我把剩下的送完的,我再过来。”

    “成。”文徵道。

    衍之和文徵都是出生在王宫里的,却不见年节里有人来,也不见文徵有要拜访,但听说衍之那边儿一早就许多人,衍之也乐意年节的时候给各位质子送些东西。

    衍之走了,文徵唤秋水秋月来,给了两个红包,二人谢过了,长风才进来。

    秋月想必今儿也是开心,穿着一身桃红色对襟的衣裳,想必是今年新做的,喜气洋洋的:“长风快来呀,文公子给派红包呢!”

    长风停了一下,走近,文徵给了红包,长风也依旧没有什么笑意,秋月道:“快谢过文公子啊。”

    长风冷冰冰的一句:“谢过。”

    文徵也没在意,叫秋水秋月拿了调料:“你查出什么来了?”

    长风没说话。

    “他剩的半壶酒我特意拿回来放外面石桌去了,你查了?”

    “去晚了,东西都被收走了”长风道。

    “问过御膳房的东西是哪儿来的了吗?”

    “忙。”

    “算了,等他醒了我自己问他去。”文徵道。

    待衍之与云逸回来,文徵索性让秋水秋月,长宁与长风也坐上来,秋水报那边儿纪子灵睡的正沉,是不是给他留出来,别叫了。

    文徵道:“他那个性子,对团圆之类看的极重,你不叫他,他不谢你的,反倒要怪你。”

    秋水听了不敢耽搁,也不知怎么给纪子灵弄醒的,纪子灵披着衣服就出来了,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但纪子灵不像文徵,即使是有起床气,也不会对着别人撒。

    文徵给他推过去一个碟子,是调好的料汁:“尝一个,大虾的。”

    “你调的料?”纪子灵道。

    “独门秘方。”文徵神秘兮兮的说。

    “不会你吃饺子还要蘸糖吧?”纪子灵略有怀疑道。

    “饺子怎么会蘸糖,对我有点信心吧。”

    纪子灵接过递来的料汁碟:“有辣子吗?”

    秋水连忙把辣油递过来。

    “你吃辣?”衍之似乎有点儿惊讶。

    “冬日吃饺子不都蘸辣子吗?”纪子灵道,“不是吃了饺子和辣子,一个冬天都不会冷?”纪子灵接过辣子盛了一点儿,“这么晚了,我也吃不了两个。”

    “没关系,多吃几个嘛,说不定能吃到钱币和糖了呢?”文徵观察着纪子灵面前的盘子,指了指其中的一个饺子:“我觉得这个像。”

    “那你牵走吧。”纪子灵道,以前他对于这个风俗还有感兴趣,现在也不怎么在意了。

    “还牵到他那儿去了,你那儿还不够你吃的?”衍之笑道。

    “他又没说不行,大不了我还他一个就是。”文徵把那个饺子咬了一口,“哎,没有。”

    说着把自己的饺子夹到纪子灵的调料碟里,“还你的。”

    纪子灵的一句“不用”深深的卡在嗓子里。

    纪子灵刚咬了一口饺子,就觉得满口又酸又甜的,“这饺子是不是坏了?”

    文徵道:“什么?”

    “不是说好的大虾的,怎么这个……”

    “我刚给你的那个是个糖的!”文徵气的不行,把筷子放了:“不吃了,吃了这么久一个都没吃到,上来就把糖给人了。”似乎又越想越气,“他才吃了第一个。”

    衍之道:“你自己亲手给的,你自己又气。”

    纪子灵道:“本就是你碗里的饺子,算你的。”

    “算了,给你就给你了。”文徵道,“我还在意那个吗?”

    纪子灵有点儿犹豫:“要不剩下的半个还你,你意思意思?”

    “那……也行吧。”

    本来纪子灵想着吃一个意思意思就算了,结果一口吃了糖,饺子究竟是什么味儿,他是没尝到,只得伸筷子又夹了一个。

    “你要是下一个把钱夹出来了,那你今儿的运气可是忒好。”文徵带着酸气地说。

    纪子灵无奈地看着他:“那要不你给我夹,吃到了算你的。”

    文徵到底是没夹,纪子灵也没那个好运气,第一个吃的糖,第二个再吃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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