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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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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风(五)

    纪子灵倒是想看看这邯郸夜景,可惜身为质子,出来就已经很不像话了,要是真的夜不归宿,那就太不成体统了,纪子灵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见天色晚了,春风拂槛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其他人倒没什么,林静倒是真心遗憾没见到庄大家,但纪子灵林别与范昀在,这也算是个小的诗会,不算亏。

    登高送云雁,斟酒劝斜阳。打春风拂槛的栏杆上看秋日斜阳,别有风情,想是前两日刚刚过去了一场秋雨,雨后的斜阳一片混在一起的橙红朱紫。

    二人不便多留,文徵打街边摊上包了两份抄手,说之前来过就觉得好吃。

    纪子灵经过街市,这个时间的邯郸,一些夜市才刚刚开门,纪子灵随口道:“你知道甜水巷在什么位置吗?”

    “偏僻着呢,在湖的另一边,总之离春风拂槛远的很,打听那儿干嘛?”

    “不是说有怪物吗?找机会去探探去。”纪子灵似乎只是随口说说。

    “好,我们有机会再出来。”文徵立刻应了。

    晚上纪子灵不爱积食,只尝了一个抄手,就回去了,秋月过来侍候,纪子灵随口问道:“长风今儿一天都在府里吗?”

    “回公子,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奴婢也不知道。”

    纪子灵披着衣服,想了一下,“待他回来,叫长风进来,我有些话问他。”

    长风走进来,纪子灵不知道自打长风不值夜后他晚上的安排,也没有多问过,只是问道:“你常出去,有听说过甜水巷吗?”

    长风沉默了很久:“听过。”

    “今儿上街,听说了一件趣事,甜水巷里有怪物。”纪子灵道,“你听过吗?”

    “闲话?”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不多问,只回答我,那个怪物,和你有关系吗?”

    长风沉默了一会儿:“有。”

    “今儿街边有个人告诉文徵,风在甜水巷养了怪物。”纪子灵道,“文徵那边没想多少,但你注意自己的行踪。”

    长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纪子灵叹了口气,要是别人家的侍从得了恩,不说感恩戴德,也好歹不会直接甩手走人,纪子灵倒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长风无论如何也要保的人是谁。

    家人亲眷,这些安昌伯府肯定比他清楚,长风好歹也是给文徵做事的,又有武功在身,只要安昌伯府不想让长风做出对文徵不利的事,就不会照顾不好他的家人亲眷,届时让人捏做把柄。

    那人势必安昌伯府也没想到要帮忙,或者,帮不了忙。

    长风要保的人,连安昌伯府也保不了,难不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逃犯一类的?

    纪子灵不在意那些个钱财,但长风若真是和某个逃犯之类的勾结在一起,他还得想想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果然,那个玉扳指还是给的太莽撞了,应该给一些根本查不出出处的东西。只怕是邯郸的生活太安逸了,以至于他都没了戒心。

    这日下了学,范昀跟着二人来了质子府,只说好久没来了,来和文徵喝两盅。

    待菜都三三两两齐了,才有侍从来报,衍之差人送了一罐自己腌制的桃子来,秋果下来,衍之也爱弄这些东西,正好给文徵他们下酒吃。

    范昀说了自己来喝酒的,还真是来喝酒的,来了话还没说,菜也没动,先吃了两盅,把酒杯重重放下。

    “怎么,王后又逼着你做什么了的?”

    范昀没答,只是似乎下定了决心般的说:“我想让母后放弃林静。”

    “你不想娶?”文徵似乎有点儿意外,“稀罕啊。”

    “我也从没说过想娶,我统共和林静说了没几句话,认识都算不上。”范昀道。

    “这种事多了。”文徵道,“你怎么忽然就决议不娶了?”

    “因为太子妃?”纪子灵道。

    范昀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太子妃又怎么了?”文徵夹了一口菜,“那么大点儿的小娃娃,还能惹出什么大事?”

    “今儿个宫中太医传来消息,太子妃小产了。”

    文徵一口酒差点儿呛到自己:“谁?”

    “太子妃。”

    文徵用手在桌子附近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点儿那个小娃娃?小产了?”

    范昀点点头:“王兄婚后,并不怎么留宿太子妃那儿,再加上没跟衍之断了联系,我原以为……”

    “大概当时王后选了自己侄女当太子妃,也是看在她年龄小,短时间内不会有所出吧。”范昀道,“惠茹妹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保不住她……”

    “所以你心灰意冷了,林静也不想娶了?”文徵道,“林静又不是……”

    “还有,告诉林别,不用防我跟防狼似的,只要林静不想嫁,我就是一头撞死在大殿前,也不耽误她。”范昀似乎自嘲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纪子灵道,“还是少说这话吧,不吉利。”

    范昀摇摇头:“母后想拉拢林相,可是母后就是拉拢了林相,我也不会是太子。”范昀又喝了一口酒,“母后争不过一个死人的,我也争不过那个死人留下的孩子。”

    文徵和纪子灵都没说话。

    “算了,我今儿就是难受狠了来这儿发泄一通,要是让母后看见我喝了这么多,又该骂我了。”范昀站起身,一旁的冬荣连忙上去扶着,却被范昀推开,“我没醉,走了。”

    冬荣连忙跟上。

    纪子灵让长风跟着,把人送走了,“看来你猜错了。”纪子灵道,“你不是说范昀不会拒绝王后让他娶林静的要求?”

    “何止我错了,林别不也错了?”文徵道。

    纪子灵笑笑:“是吗,我倒觉得,人的本性是不会随便改的。”

    “你说范昀今儿个来这儿是作假?”文徵道,“不像啊。”

    “没有,他不娶林静是真的。”纪子灵道,“是不是真因为太子妃的事情灰心,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文徵道,“简单说,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

    纪子灵拿了一根筷子摆出来:“第一条,娶到林静,就能让林相改变主意投靠王后与二王子吗?”

    “不能吧。”文徵道,“林相向来在朝堂上不站队,又是当世大儒,名声在外。和平阳郡主的关系没多好,反而因为尚了郡主,不好纳妾,膝下至今无子。没听说林相多宠爱女儿,为了女儿坏了自己名声这种事,应该不至于。”

    纪子灵轻扣第一根筷子:“嗯,但林相不宠女儿,有人疼爱妹妹啊。”

    “林别?”

    “你说了,林相膝下无子,林相又与林夫子很是亲密,倘若林相百年后,继承林家的,会是谁?”纪子灵道,“倘若范昀聪明点儿,就知道该拉拢的人不是林相,是林别。”纪子灵手中的另一根筷子“啪”的放在桌子上。

    “你怎么这么关心林相的事?”文徵问道。

    纪子灵总不能说,因为林相在倚山听风说他像他母亲那一句话,无意间让他对林相感了兴趣,还让长风打听了一下。虽然长风不是专门打探情报的,但好在林相的这些事也不是秘密。虽然还是没打听出他曾经和娘的过往。

    连他都知道,范昀就更没有理由不知道了,纪子灵想着。

    “倘若范昀真当了太子,会怎么样?”纪子灵忽然说,这些日子,文徵的性格他也摸透了,凡事明说,文徵不会生气;要留几分,就别让他知道,他也听不明白。

    “那冀国就完了。”文徵放下手中的筷子。

    “何以见得?范昀比起范煜来,性子更温和,才华更出众。”纪子灵笑道,“怎么到你这儿就是完了。”

    “性子才华是其次,一点就很致命了。”文徵道,“优柔寡断,内外不分。”

    纪子灵没说话:“因为他事事听王后的吩咐?”

    但凡王后聪明点,就该知道,对范昀,管的越少便越好,毕竟,冀王再昏庸,也明白他要把冀国传给他儿子,而不是他的王后。至于王后的母家如何,纪子灵只能说,王后母家的助力越强,范昀当上太子的可能越小。

    “要是去母留子呢?”文徵道。

    “只不过在外戚干政和内宦专权里选一个。”纪子灵道,“但范昀才华不假,倘若不做决断之人,做个谋臣,想必于国有大功……”

    文徵有点儿奇怪的看着他。

    “怎么了?”纪子灵道,“我说错话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们会比冀王更懂他的两个儿子?”

    “那倒没有,可惜,宫里有的是疯子。”文徵道,“这就是我讨厌那些谋求算计的东西的原因,你就是再算无遗策,禁不起宫里的疯子一点点的异动。”文徵把手中的筷子索性全扔在桌子上。

    纪子灵笑笑,这说法倒是新奇,文徵的想法虽然古怪,但未必是错的。

    “所以,不用那么多筹谋,只要你比他们还疯,就没人猜的透你,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文徵道,“这不就是你们筹划来筹划去的最终目标吗?”

    纪子灵看着那一桌子的筷子,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话说那日登高后,恰逢林夫子让以秋为题写文章,这种东西纪子灵自然不帮文徵写了,自己的就交了当时登高时随便写的一篇,不知怎么竟然传开了。

    在唐国时纪子灵在深宫中,即使写了什么,也传不出去,如今隔三差五有人登门拜访,有些同是质子,甚至有些时候,有朝中文书院的文人写信拖人送进来,信中内容自然都是讨吟诗论文,信件自然是被查验过的。

    若是刚来邯郸的纪子灵,多半会索性闭门不见,信件也一概不回,省的落下个勾结朝臣的罪名,如今虽然也不是多爱热闹,但总不会故意躲着。

    不过,这种情形到底也没有多久,一入冬,虽然不似唐国般寒冷,但登门拜访的人确实是少了。

    入冬的银丝炭和熏笼给的还算及时,据说范昀去催过。某一天早上起来,看见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除了剑划破空气的风声,安静的很。

    纪子灵看着每天早上文徵风雨不误的起来习武,而自己窝在熏笼边抱着手炉,总归有些感慨。

    “你不是从唐国来的,怎么还这么怕冷。”文徵道,“那边不是更冷吗?”

    “是啊,那边现在的雪,倘若你不收拾,一脚踩下去,能没了脚腕儿。”

    “嚯,那岂不是等天儿再冷,人都能淹了。”文徵一边收剑一边擦汗,长宁连忙给他披上外衣,怕着凉了。

    “你这屋子是要做饭吗?弄这么热?”文徵问。

    纪子灵懒得理他:“唐国人就不能怕冷了,我们那边屋子都这么热。”

    “那明儿我把我那屋的炭送来一部分。”文徵道,长宁进来,催二人去学宫。

    “不用,你那儿本来也大。”纪子灵站起身。

    “天这么冷,学宫还开。”文徵不满道。

    “这会儿你又嫌天冷了。”纪子灵笑道,“林夫子不都一样去了。”

    打范昀明确向冀王表示,不愿意为了所谓的联姻牺牲林静之后,一直没在这件事上表过什么态的冀王居然难得的夸赞了范昀几句,然后不咸不淡地表示太子应该好好照顾太子妃,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林别没说对范昀有了多少好感,但至少不是之前,见了范昀就仿佛见了要抢他妹妹的虎狼一般,直接变了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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