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与发小卖刮刮乐
大年初一的清晨是不能睡懒觉的,按家里这边的习俗来说,今天你干了什么,不管是好还是坏,接下来的一年里天天就都得干什么了。所以习惯了没事的时候,不到饭点不起床的我,自然是家里重点“关照”的对象。尽管头一天晚上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赖床了,但奶奶一大早还是来掀了我的被子,让我不得的起来。我见状也只能被迫起床穿好衣服,正要把昨天的衣服扔洗衣机里,就被奶奶阻止了,用她的话说就是今天也不能洗衣服和扫地,毕竟太干净了以后不得穷得清洁溜溜?我闻言自然是一惊,赶紧把脏衣服又放回了椅子上。
原本今早该去庵里写表的,但因为我们昨晚已经去写了,所以今天早上自然就不必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尽管表已经写了,但爷爷奶奶还是信誓旦旦地要代表着家里去庵里吃早饭(其实应该算午饭,只不过我们这边习惯了叫早饭,因为按原本的农村生活的方式,早上九点就吃饭了,至于午饭则是被称为晌午,要到下午两三点吃,而晚饭自然就得到晚上七八点了),毕竟这本来就是写表一条龙的流程中的最后一个环节,毕竟你花钱买表也不是白花的,“菩萨”起码得招待你一餐,也算是他略尽地主之谊。尽管二老诚挚地邀请了我,但我比起去人满为患的庵里讨一口斋饭,我更愿意在家里吃个汤圆,所以便直言拒绝他们的好意。而二老也在叮嘱了我们今早务必要吃素之后,才带着碗筷兴高采烈地出了门(自带碗筷是二老觉得自己家的干净,而且由于上表的人实在太多,与其在庵里傻等着别人吃完,还不如自己溜进厨房舀了出来找个地方吃了算了)。
也因此今早的饭桌上自然是没有半点荤腥,其实也就是白酒汤圆、粑粑丝不加帽之类的素食,所以这可谓是大过年里最平平无奇的一餐了,甚至被我鱼嬢评价为“鬼迷日眼”的一顿饭(按我多年的生活阅历来理解这个方言词汇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明明可以做得很好,但却故意做的不好的意思)。
尽管是大年初一,但面对一年中这种为数不多的人山人海的好机会,父母自然是在一大清早就坚持去万兴镇摆摊了。又因为万兴的摊子刚好在风口处,一大早起床去那里太冷了,我这刚回来,去姚关倒是还凑合,直接去万兴的话怕是这个年就只能在医院里输液了,所以父母凌晨去摆摊的时候并没有叫我,只是让我在中午暖和些的时候,再跟小姨他们一道开着车上去帮帮忙就行。
所以一大早起床的我自然也没什么事情做,只能掏出所谓的“假期作业”,看了一眼便沉默了起来。今年的作业名称叫“孝亲敬长”,作业要求说白了其实就是让回家画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大概就算是人物速写吧。我仔细寻思了一下,直接用家人下手的话似乎有些冲动了,毕竟我也已经小半年没执过笔了,万一画得不好,岂不是被人笑话我不专业;直接用胖鲨的话也不太好,毕竟家里估计也就我妈知道我有女朋友这事,我还不太想公开,所以思来想去这种时候也就发小最好用了。于是我掏出手机给他发去了一条消息,不过见他久久没有回,便改发了一条朋友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征集之前同学们的照片,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很快便有人应征了。我也火速收取并回复了谢谢,然后便开始操刀了起来。
实话实说,画画这件事,自打考学结束后我是一直都很随意,甚至连技法之类的都不屑于用了,就一支笔一个本子,型都不打直接从头画下来。而画到一半的结果也自然是如我所料,我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把脚画出去了(画面中没有脚的位置),见状我不禁一愣,暗叹道果然是太久不操刀了。
差不多也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我寻声一看,是母亲给我打了电话。我本以为是催我差不多就赶紧上去了,结果没想到她说让我们不用去了,因为今天万兴镇的人并不太多,应该是全部下到县城里来赶集了。我闻言一怔,但也不做扭捏,直接回复了好之后便将此消息告诉了小姨。小姨闻言只是笑笑,嘴里不停念叨着说让我妈歇一歇,她就是不听,她整个人直接就是掉钱眼儿里了,让我好好劝劝我妈。我听了也只是无奈的笑笑,心中暗叹:劝如果有用的话,我妈就不是我妈了,如果不是穷怕了,又没有固定收入,谁又会在大过年期间去辛劳呢?
小姨见我不搭腔便接着问我中午去不去广场看耍龙和表演节目,而我自然是一口拒绝,毕竟我家乡的太阳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哪怕是阴天,这么出去在太阳下面站一下午,回来轻则变身非洲鸡,重则便是皮开肉绽了。我之前学车时晒出的口子还有一点没恢复完全,还在鼻尖耀武扬威呢,想让我再出去晒,那是绝无可能,更不必说是今天这样的万里无云的大晴天了
而也差不多就在这时,我手机一震,一看发小给我回了消息:“步行街街口,我在卖刮刮乐!”
我不禁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火速跑去抹了一层防晒霜,找了一个遮阳帽,看来今天得去捧捧场了。
跟小姨说了我要出门后她自然明白,我除了去找发小外,根本不可能还有任何出门的理由,于是对我说了句路上慢点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我闻言后应了声好,便顺手背上了速写本和笔,骑上小电驴,一溜烟出了家门。
从我家所处的村子到城里大概也就二里地,所以在电动车的辅佐下,我只花了五分钟也就到了步行街街口。由于时间还只是在十一点零几分,所以此时街上游荡的人还不算多,但我也清晰的知道,只要再过两小时,此时尚且依稀的路上必定会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
于是我将电驴停到了旁边小区的楼下停车点后,才慢慢走了出来。期间还遇到了我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她倒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笑着问我是不是来找发小(发小的姑妈家也在这个小区,所以发小偶尔也会住在这里)。我闻言点了点头跟她寒暄了片刻,不过显然我又一次让她觉得我这人捉摸不透了,毕竟原本她以为文质彬彬的我会选文科,结果我却报了理科,原本她以为我会认真考个综合类大学,结果我去学了艺术,所以此时的她除了让我好好加油外,也没什么能对我说的了,于是我跟她的谈话便在尴尬中结束了。
当我从小区里出来,一回头便看见了发小在消息里所描述的、在步行街街口矗立着的、唯一的一把橘红色的大伞。我循着伞看去,只见伞下是一张课桌,虽然盖了一张深红色的桌布但依旧无法掩饰它岁月的痕迹,而桌布上则摆着两个水果篮,在水果篮后面,带着个草帽、此时一脸淫笑着的便是我发小罗天碧。
见我走过来,发小的妈妈也赶紧从摊位下面掏出了一把椅子,而我见状赶紧上前跟阿姨打了个招呼。此时还不待我多开口,发小便让他妈妈回家吃饭吧,既然我来了,她下午也就不用过来了。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说点什么,合着我这过年的速写就是从卖咸菜画到卖体育彩票的刮刮乐呗。
由于一照面阿姨就问我吃饭了没,而我也回答道吃过了,所以阿姨只是交代了发小两句后便放心地离开了。整个摊位此时也就只剩下了我俩,我看着眼前的两个水果篮,和里面的两叠彩票,问道:“不会吧,我还以为多大的阵仗呢,就这两小箩?”
发小闻言嘲讽般地笑了笑,将桌布掀开了一个角,而我顺着方向看去,只见桌布下面是一大箱,我见状不禁一怔问道:“这怎么算钱,卖不完岂不是要亏死?”
发小像是看呆逼一样地看着我说道:“这是邮政家的彩票,我们就负责卖,赚百分之五的佣金,兑奖也由邮政家出,只不过我们要先垫着,事后再拿着奖票去邮政家要钱。当然如果有眼睛大明明中奖了却没看见的,就算是我得吃了。”
“还有这种好事,那咋不见你拉我入股?”我故作不满地说道。
“我也是替我哥他们家卖而已,毕竟只有我姑妈认识人才批得到,要是这事我能搞定的话早就叫你了。”我发小略带尴尬地回复说。说完后见我背了个包,发小便顺势嘲讽了一番:“意思以前在施甸一中的时候还没有背够?上个大学还要背书包?这些‘陋习’能不能改一改?”
我闻言一脸鄙夷地解释说我是来画作业的,来帮你看摊子也就是顺便找找素材而已。发小闻言更是一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继续嘲讽说:“都大学生了还要交寒假作业?”我对此自然只能是无奈的笑笑。
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我发小改口说:“我刚刚看见了几个还不错的,肤白貌美大长腿,跟她们一起的男的也是得吃了。”说的同时还不禁流露出艳羡与不甘的目光来。
我对这种话题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是不会感到意外,如果不是彼此这么多年的相互了解,想必是个人都得喊他一句渣男或者变态吧,但我明白,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其实并不像表面一样的放荡。
我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我又没看见,于是只好问道:“那你现任怎么说?”
他闻言收敛了一些面上的浪荡之色撇撇嘴道:“估计是快分了。”
我闻言一惊,略带调笑的说:“不是说好了要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
发小一下子就被我逗乐了,笑完后则突然满是心酸的戏谑说道:“其实我读书(上大学)的时候去她学校找过她,但当时就觉得不太行了,感觉跟她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当时我从昆明坐了几百公里的车去丽江找她,但她说自己刚刚进学生会太忙了,所以基本上就是我一个人在外面玩,到最后快走了我喊了她好久她才出来见了我一面,我们也就抱着睡了一晚。直到我要回来的时候,她说要给我一件东西,我就在她们教学楼门口等她,结果出来给我的是个男的,说是她男闺蜜,我当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完后发小叹了一口气,而我则沉默了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我也觉得你们不太合适。”
见发小没再多说什么,我便继续说道:“我上了大学以后发现人其实是有境界的,境界相差太多的人是不会一起的,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甚至是亲情。当然,这倒不是说学历的差距怎么样,学历和学校层次的确能够体现出一部分,虽然这也并不是绝对,但你其实应该早就感觉得出来了,她跟你还是差太多了。而且你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其实并不是差距,而是你可以自降境界跟她保持在同一阶层,但她却不愿意提升自己跟你在一个阶层,这其实就是你感到失望和无奈的地方。”
“嗯,我家里人差不多也是这么说的。”发小闻言后有些心酸地回道。
同样都是“过来人”,我自然明白对于感情而言,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非要为之、说到底也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线的不甘与执着罢了,所以哪怕是最后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也可说是无怨无悔。但有些时候,当对方已经没办法成为让你义无反顾也要执迷不悟的存在时,整个悲壮的剧情中,能感动的也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自己,而在这种时候,其实放手也算是一种豁达的成全。尽管此时故事的里的她还是她,我也还是我,爱也还是爱,只不过是我们不在一起了而已。我明白,自古以来有无数的才子佳人,生来就是为了证明,即便找出千万种俗套的理由也不能使这段情有丝毫的松动,生来就是为了证明,跟这种世俗的“不合适”对抗到底、甚至不惜支离破碎才是其生存的意义,但很显然,作为我们这样平平无奇的普罗大众而言,一味的迁就,早已不是付出感情该有的姿态。
我轻叹一声转了话题说道:“你不是说见到了好几个不错的?给我看看照片。”
我发小闻言仿佛又鲜活了过来,似乎刹那间又回到了之前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兴许这便是他自己的保护机制)笑着说:“我没拍。”
“没拍?这不是你的风格嘛!”我也笑着打趣道。
“真没有拍,我又不是色情狂!”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因为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是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你怕是没找到机会下手。”我不屑地回道。
他笑了笑没再回什么,而就在这时,街上的人似乎逐渐多了起来,我们身边也陆续出现了各种小吃摊位。我俩明白,今天冲锋的号角从此刻起已经吹响了。
对人满为患的场景见怪不怪的我,对眼前的景象自然是没什么过多的想法,倒是发小一直不知疲倦地瞪着他铜铃般的双眼在四处搜寻着各种靓女。说实话,赶年街虽然属于我们当地习俗中的一部分,但人员的基本分布和构成在整个城区中还是有一定分别的,就比如我俩此时所占据的步行街就属于青年人居多的地方,毕竟在这小县城里,几乎所有的青年服装店和冷饮店都在我俩身后。而随着街道上的赶集人逐渐多了起来,发小的生意也随之陆续开张了。不过对于刮刮乐这个游戏本身来说,虽然销量虽然不错,但其实也并没有达到哄抢的程度。毕竟这种游戏基本上也就只是青年人比较热衷,而且很明显的一点就是男性购买力基本上是要远大于女性的,这也就导致了在摊位面前徘徊的基本上都是男生。也正如此,所以每当有女生来讨个彩头的时候,我发小都会立即蹿起来给人家热心服务,而如果来的顾客换做是男生的时候,他基本上就是坐着是绝不会站起来的。
我对此自然是没什么太多的心思,只是掏出一个本子,在旁边不时勾勒上两笔,而当有一个穿着无比时髦的小孩(小学生)出现时,我也不禁好奇地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身高其实也就刚刚超过桌子一个头而已,身上穿着带着亮闪闪的铆钉的皮衣,脸上戴着呈现出五角星形状的墨镜,简直就是一副活脱脱的大哥大的样子,而于他同行的则还有三个青春可爱的小女孩。她们将他围在中间,那个阵仗像极了某富二代招摇过市的样子,而我跟发小见状,漆黑的瞳孔中此时也就只剩下了震撼,用我发小事后的话说,这兴许就是人生巅峰吧。说完还不禁嘲讽我一番:“但凡你像人家一样,也不至于现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嘴里喊六六六!”
我自然明白发小的意思,确实自打过年后,我跟胖鲨的交集也不多,一天下来发的消息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当然这也跟我们现在的身份有关,毕竟我可以大肆宣扬我有对象,但她却不能,在中国世俗的观念里,高中和大学其实就是一道天堑,在“天上”的人哪怕就是滥交,只要不染病都算是理所当然,而“地下”的人哪怕就连相关的暧昧的话题都不敢提说,仿佛说了就是大逆不道,会被浸猪笼似的。我对此倒是不好评价什么,毕竟这是游戏规则,从你决定降生在这个文化中起,你就必须遵循的游戏规则,否则一旦被gm查到,随时就会面临被封号的警告。
随着时间逐渐到了下午,在这一带活动的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也越来越多。加之施甸的冬天其实在白天正午的时候依旧是酷热难耐,所以实际上此时夏日着装的人也不在少数。而这些加在一起,于我发小而言,兴许此时的这里就已经可以被称作是天堂了。
而我在断断续续地画了一个钟头后也放弃了,毕竟以这种人流的速度,当作是速写练习自然是可以,但如果要拿去交作业的话,自然会有些敷衍了事的嫌疑。于是我也只能选择性地拍了几张照片,等晚上回家了之后再画,当然我拍的照片自然得有靓女才行,不然的话绝对会被发小借机冷嘲热讽,甚至拿我性取向做文章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