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段子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自古以来的所有人都对水有着强大的执念,尤其是淡水以及淡水所形成的具体的风景形态。虽说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执念是源于山水之间客观滋生出朦胧感,还是只是单纯的埋藏在人性深处的对生命之源的渴望,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国历朝历代的文人雅士都倾尽了自己的文采和词汇,拼了五车的学富也要对其进行或波澜壮阔,或细致入微的美好描绘。尤其是对所谓的风景秀丽之地的描述中,则必定带有一个放眼眺去波光粼粼地大湖或是绵长壮阔的大江。而对于我当时身处的澄江县的秀丽,其最大的依仗便自然是该城郊所拥抱着的巨大抚仙湖了。
没错,我又回到了澄江县(当时还没称市)。在跟着小姨一家经历了约摸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我们总算是回到了澄江的家里。现在想来,当时的车况和路况对于出行的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阻力,所以当时我们到家的时间差不多都已经是晚上的九点钟了。
不过大概是由于自己尚且只是处于大二第一个假期的阶段,所以我当时在澄江的日子里主要的工作内容其实也就只有打游戏罢了。当时的自己除了每天换着游戏打来寻找一丝刺激而外,仿佛找不到任何的快乐,或许是因为失恋后沉寂已久的心也终于日渐麻木的缘故吧。
不过幸好在每天吃过饭以后,叔叔和小姨总是会开车带着我在澄江的周边看看风景,也算是让我得以从自然风景当中寻找一点游目骋怀的心灵慰藉了。虽说这种生活平平无奇又朴实无华,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的确都很是惬意。尤其是在傍晚的时候,云南的晚霞总是红得像是一块春色的玉石,清澈、明净、纯雅,而且往往只有寸丝片缕的云附着其上、随风倦怠间仿佛如我一般心绪飘摇。而每当这种绚丽的氛围投射在抚仙湖的湖面上时,仿佛整日的疲惫都会化作悄无声息的慵懒,随着来来往往的湖水,沉沉地坠入眼睑失控的彼岸。其实我每次面对自然的美景时总是会得到一种心灵的超验体验,每次都像是跨越了上千年的时空,尤其是在那些先人前辈们不朽的诗句里总能找到只言片语的对应,在那一刻我孤单的灵魂仿若也将与他们留下语句时的寂寞相逢。
在澄江浑浑噩噩地逗留了十天后,我终于还是踏上了返校的归途。虽说如今再开学也没有太多让我悸动的点了,但好在我还有着卧龙凤雏般的室友和同学,起码就精神上来说,始终还是充实的。也许是逐渐习惯了我反复出远门的生活方式,这次小姨坚强多了,也没有在机场送我的时候再哭得像个泪人了,但我始终还是感受到了她和叔叔的关怀。面对叔叔和小姨的叮嘱,我也只能连连点头,最后在我说了一句“过三四个月我就又回来了”后,在他们的目送中,我也慌忙地跑进了安检厅。的确飞机估计要开始登机了,每次赶飞机都搞得这么惊心动魄也是小姨家的一如既往地常态,想到这我也不禁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而对我突如其来的微笑而感到莫名其妙的,自然便是正在给我搜身的安检员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觉得我得意忘形的样子像极了某些犯罪分子,所以在对着我皱了皱眉头后,她又给我全身上下重新摸了一遍,见我身上的确没带什么危险物品后才气恼地悻悻放我离开。
或许是因为自己逐渐也被这十天来温暖的气氛感染到了,所以在飞机起飞之前,我也不禁化身为段子手,在朋友圈写下了如此片段:“如果四小时后我还没在朋友圈出声,那就说明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因为我正要去参加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场冒险。由于机票的价格太贵,所以我买了一个行李架的位置,待会儿他们会用一根铁链拴住我,然后把我放到飞机后面吊着,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就能以全视角俯瞰祖国的山河大地了。很高兴在我有生之年能够遇见大家,所以经过我再三考虑之后,还请大家不要担心,因为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在今晚夜里我一定会来带大家一起走的,毕竟大家都是好哥们儿,好兄弟自然是要一起走的。”
当然,再写完以上的自白后,我便关闭了手机,毕竟当年还没有出台可以在飞机上以飞行模式使用手机的政策,所以在起飞之前空姐还是要再三叮嘱“请关闭手机电源,飞机就要起飞了”的,这一切结束后,我才算是静下心来看了看窗外的景色,顺便也平复了一下刚刚因为在机场狂奔而心跳不已的亢奋状态。
不过说来也算是奇怪,仿佛飞机一动,我的眼皮也就自动合上了。也许是身体在面对气压的变化所做出的的自保反应吧,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我自己身体不够强壮,阳气不够充足,所以才会表现出如此“羸弱”的一面。不过不管原因是什么,我所清楚的是在空姐发飞机餐叫醒我之前,我的狗眼都不会再睁开了。
也许是同样的路途在走第二遍、第三遍、第无数遍的时候,最开始的那种新奇感自然也就随之被磨灭了,坐飞机这件事也是如此,所以整个旅程中我的内心平静的就像是当日天空中的云海。
犹记得我第一次坐飞机还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当时正是小姨出嫁的时候,想必家里是为了风风光光的来,风风光光的走,让远嫁的小姨在她公公婆婆面前也不失身份,不掉身价,所以在回家的交通工具的选择上,爷爷便选择了赶新鲜的坐飞机的方式。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当时坐过飞机这件事似是还成为了我在小学时代与同学们嘚瑟的资本,每次提到自己乘坐过得交通工具时,我都会自豪地昂着头说我是班里唯一坐过飞机的人。尽管如今想来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但在我小时候这可是令无数人羡慕的操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小时候进行抓周仪式时,据说抓的就是一架玩具飞机的缘故,爷爷奶奶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起此事,加上每次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有照片为证,我也不得不迷信了起来。不过当时他们原本以为我长大了是要去当飞行员开飞机的,就算不是开飞机的,怎么也得是设计飞机的,反正起码是注定了要跟飞机打一辈子交道的。不过遗憾的是估计谁也没想到,我长大后竟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了抓周的“预言”。当爷爷奶奶每次提起此事时,连我也不禁让有些无语,尽管我本人就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但我也说不好这个结果到底是证明了“抓周预言”的精准还是不精准。而且要命的是“抓周”这种“预言”行为似乎还是因为游本昌的《济公》在电视上播出后才开始被我们村人效仿的,理由自然是因为第一集李修缘小时候抓周时抓的就是一串佛珠,所以后来就成了活佛的表现手法实在是太过令人向往了吧。
坐飞机的后续发展倒是如我所料,唤醒我的的的确确是推着小推车来送饭和饮料的空姐。不过实话实说,那天我睡得的确不是太舒服,因为如果按照往常的选座习惯的话,我选择的座位一定是靠窗户的,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欣赏云海累了的时候靠着窗户睡觉了。不过好巧不巧的是在那天有乘客跟我协商换位子了,就在我正盯着飞机窗户外的景色平复心情的时候,他用需要照看他八十岁的老母亲的理由成功的撬动了我的恻隐之心,所以基于他的孝心,我便欣然同意了。当然,这里面的因素也不排除因为担心老太太坐在我身边,万一她出了什么问题,算到我头上怎么办的心理的使然。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用自己原本位于窗边的位置换了他位于两人正中间的位置。除此之外对我这种直男来说更要命的便是,他那个位子的左右两边都是跟我年纪差不多一般大的女生,从她们尚还朴素的着装上看,想必也是去帝都上学的,而且估摸着也就跟我同届的样子。这对于本就不擅长应付女生的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生课题,而面对这种随时可能被打拳的课题,我只能以一块石头般的姿态矗立在她们两人之间。或许是基于我打小对男女授受不亲的习性的无比推崇的缘故,所以在整个飞行过程中,我的狗头甚至不敢有丝毫的偏废,生怕触碰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而这自然也就使得我最后只能以坐直了的姿态睡觉,至于结果便自然是睡了一个假觉。因为本来睡觉这件事是用来解乏的,而我那天的结果就是睡完一觉后就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浑身都在酸疼。
于是我便在这种腰酸背痛的折磨中,煎熬了约摸四小时,才总算是结束了这段漫长的空中旅程,安全抵达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首都机场。随着机舱开启的刹那,游客也迅速拥堵在了过道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的那两个姑娘在性格上也同我一般内向,所以我们三个在面对如此情形时依旧选择了岿然不动,直到前面的游客散尽,方才起身寻找行李(因为我是换座过来的,所以我的书包还在刚才位置的上面)。而当我作为飞机上的最后一个乘客默默走出飞机时,一股浓郁的霾味也随之铺面而来,这种分不清到底是泥土还是化学物质的臭味所导致的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迅速便唤醒了我的全部的心肺功能,使我的心脏和两肺立刻就成为了继眼睛之后,光速调节到北京模式的强大器官。
出了舱门后,迎面而来的便是昏黄的夕阳,此刻的它仿佛也像我一样的倦怠、迟滞,慵懒地挂在天地的交界处,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就像是随时都能说出再见的样子。若是换做云南的夕阳,我是万万不敢用肉眼如此凝视的,但对于北京来说却刚好,或许是这一层淡淡的霾的作用实在是像极了遮光罩的缘故,我如此感慨着,远眺着如此曼妙又温柔的落日,竟也情不自禁地失神呆滞了片刻。似是嫌我磨磨唧唧地招人烦,所以飞机上的乘务员便朝我喊道:“请乘客朋友们不要再起落架上逗留,以防拥堵造成意外伤害。”
我被她礼貌的提醒惊得回过神来,羞赧地加快了下飞机起落架和上摆渡车的步伐。明明就只有我一个人,有必要加上那个“们”字来掩饰我的尴尬吗?我摇了摇头,看着眼前人贴人的摆渡车叹了口气,接着便在“大家往里走,里面的乘客让一让”的叫喊声中,无奈地挤进了人群中。
透过车窗,我看着外面逐渐沉没的落日,原本因为羞涩而有些炽热的体表突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看来冬天所带来的肃杀之气似乎仍旧徘徊在这不见边际的水泥场地里。随着夕阳的余晖逐渐由起初的金色变得越来越红,摆渡车终于像个迟暮的老人般缓缓开动。眼见事态已经开始走向了熟悉的路数,我也赶紧掏出手机来,给母亲和小姨发了个消息,说我已经安全着陆,正在赶往学校的路上。
就在我发完消息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朋友圈上的红点和数字,我立即明白估计是有人回应了我刚刚起飞前的无厘头幽默。随着我点开一看,只见大表哥第一个起头喊我在天上注意安全,别一不小心撞到天上的鸟,我不屑地笑了笑,就在我想说飞机在平流层不会撞到鸟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起飞和落地的时候也得经过对流层,于是便又把刚刚打好了的字给删掉了。不过眼见在表哥评论之下的大家不禁都是纷纷调侃的态度,我也懒得一一回复了,于是便又在朋友圈又发了一条段子:“感谢各位老师、同学以及朋友圈的朋友们的关心,我现在已经平安抵达北京。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挂票旅程,我决定下次先问问能不能换成站票,因为我本想领略祖国的山河大地,却没想到外面的风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在天上的时候我眼睛都睁不开。不过飞机拉烟的时候倒是挺爽,我还乘机在天上方便了一下。然而当看见几个小孩从屋里冲出来又蹦又跳地大喊着“飞机放屁了”,接着就被我淋了一身时,我实在是惭愧地无地自容。不过眼见他们被淋到以后蹦得更高了,我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本来无语的心情也才终于转忧为喜。”
而此朋友圈一发,顷刻之间评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过这次的一楼却不是表哥了,而是潘潘……由于我跟她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再经过我仔细回想了片刻后才突然想起来她是谁。毕竟我当时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先前一直变着花样纠缠贤哥的”、那个同专业的师妹。她如是写道:“一个假期不见,没想到师哥已经化身段子手了……”
尽管我只是敷衍的回了个傻笑的表情包,但我实在是没想到就从这一刻起,自己似乎也被这块年糕给粘住了,跳不开,甩不脱,莫名其妙地便被卷进了她的生活圈。直到后来我才深刻体会到,生活中有一个时时刻刻都充斥着谜之操作的人是多么令人费解和无语的事,尤其是可能这些骚操作并不是她精雕细琢后的行为,而只是基于她清奇的脑回路形成的下意识奇葩行为时,那种沉默与尴尬,才是最令人窒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