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可追29
翌日天明。
奚清在凌云怀里醒来，凌云比他先睁开眼，笑道：
“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奚清坐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凌云从后面轻轻将他环抱在臂弯里，脸凑了过来。奚清下意识要避开，凌云双臂抱得更紧，非要在他侧脸落下一吻才满意。他微笑道：“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煮碗面。”
奚清木讷地点了点头，待凌云洗漱一番后出门后，奚清弯腰把脸埋进被子，两只手掌用力搓头发。
昨晚的事就像做了一场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凌云胆子怎么这么大，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奚清甚至来不及搞清楚他们现在算怎么回事，以后又该如何相处。
他脑子很乱，郁闷了一会儿，起身更衣洗漱完毕，打开门，门前走廊下背对他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闲聊什么。
小的那个是小明，大的那个越看越眼眼熟，倒像在丹心镇初遇凌云时他身边的侍从。
“都坐在这干啥？”奚清问道。
两个人听见动静同时转头，小明叫了一声“少主”，从地上弹起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另一人脸色微动，似乎也有要起身的动作，但不知为何又转过头去了。
奚清见小明这么热情，伸手摸摸他脑袋，微笑道：“别叫少主了，叫师兄吧，我还没当过别人师兄呢。”
小明乖顺地侧头蹭了蹭他的手，闻言顿住了，睁着黑亮双眼看奚清，口里怯懦懦地道：“师兄……师兄？”
奚清哈哈笑道：“想不到我还有当师兄的这天，以后你听我的，我罩着你。”
说着，他又故意用力揉了一把小明柔软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小明也不生气。忽然，空气中飘来一股味道，奚清皱了皱鼻子。
这时，那名侍从站起身，迈开两条修长的腿，招呼也不打走了。
奚清叫了一声，侍从不应，奚清又无奈道：“我知道是你，苍云，不就是没第一眼认出你吗，还真生气了啊？那我给你赔礼道歉？”
苍云这才停步，转过身体轻哼一声，又走了回来，朝奚清一摊手。
奚清：“什么？”
苍云皱眉道：“你说的赔礼？”
奚清装模作样在身上摸了一手空气，笑道：“暂且赊着。”
苍云也没跟他较真，三人在廊下坐成一排东拉西扯几句，略有些尴尬。
“那天真是谢谢你啦。”尽管奚清非常不情愿想起被绑架威胁的那段狼狈过往，要是再让他碰到那群江湖术士，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苍云摇头，双臂抱在胸前，腰挺笔直，盘腿坐在他左侧，面无表情道：“我是听命行事。”
他只听命于凌云，自然是凌云派来保护奚清的，奚清记得自己当时还以为凌云在生他的气，所以没现身。
苍云又道：“我王追杀那只狐妖，无法脱身，狐妖一直想找你的麻烦，这个你知道吗？”
“我知道。”奚清推了推小明凑过来的脑袋，他早先便猜了个七七八八，种种迹象让他又生出了那个疑问。他垂下脑袋，绞着手指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帮我……”
他想，总不能一开始凌云就看上他，所以帮他到现在，这也太不合情理了，总要有些别的原因吧。
嘀咕的话传到苍云耳朵里，他看奚清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变得匪夷所思:“你怎么不问他？”
得了吧，问凌云确定不会被骂一顿吗？
奚清只得一脸苦笑，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亲口问凌云，但碍于之前自己一直猜忌他，现在反而不好意思也不敢问了，再者最怕的就是凌云听了生气。
苍云无言良久，谨慎地瞟了两眼走廊的另一头，才转向奚清，认真道：
“我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你，除了你，这世上任何事任何人都对他来说没有所谓，你可能会觉得奇怪，但是世间必然存在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有些是毫无道理的，有些则是有迹可循的，他不想让你痛苦，所以你知道得越少越好，也不必有太多为什么，我王对你好，你就接着，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听完，奚清不知该作何评价，心更乱了，他抱着头想使劲揉，转念想自己刚扎好，只得支颐望着面前小院，脑子里尽是胡思乱想。
苍云看他的反应，话后又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以后就别在我王面前说些自找麻烦的话，否则出了什么后果你也得自己担着。对了，还得跟你提一嘴。”
奚清抬起头。
苍云神神叨叨地又往走廊尽头看了看，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悄声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他竖起食指比了比:“第一个在我王面前敢这么放肆还能活到现在的人，你是没见过我王的手段……哎算了，多的我就不说了，免得吓到你。”
奚清更加不安了。
细想来，凌云的行为看似温情，隐隐的，他们之间的氛围透着焦灼，奚清自知或许仅了解凌云的十之一二，甚至不到，过去凌云的古怪可以看作是傲慢轻蔑，奚清面对他时偶尔会觉得紧张，如今凌云的古怪却令奚清心底发慌，这些感受都是来自于凌云那不再加以掩饰的危险气场，这下他总算明白宋年祁曾说的“站在凌云身边就感觉快要窒息”是为啥了，因为他直至今日才深有体会。
“怎么，你害怕？”苍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奚清点头，又摇头，他确实害怕凌云，但不是怕自己会被伤害，而是本能地对一个几乎未知又极度危险的人物感到畏惧，这种畏惧与对黑妖王的恐惧不同，他常不受控制想靠近一点，再看清楚一点，但理性和定力总能及时阻止他继续想下去，这是不是说明，于他而言，凌云是具有很大吸引力的，那么抛开凌云妖族的身份，他是不是顺理成章地就会喜欢这个人呢。
定了定心神，奚清忽然道:
“我听别人说，呃只是听说，无有处是什么地方？”
苍云听他这么一问，反倒非常诧异，反问道:“我王没跟你提起过？”
奚清摇了摇头。
苍云一扶脑门，又放下手正视奚清:“你们相处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什么都好像不了解？既然我王没亲口说，那我就更不能说。”
奚清“呃”了一声。
瞧这反应，这家伙倒还挺护主，怎么就搞得像是他的错了……奚清颇有腹诽，但再好奇也不能强求，想是不可为外人道的神秘领悟。
他撇开苍云，转过头嘟囔了一句。
小明坐在右侧，看他两聊得有些不愉快，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抬手伸进后衣领挠了挠背。
奚清便拿出他的手，拉开衣领一看，发现了几粒红疹。
“你多久没洗澡了？别抓，再抓就破皮了。”奚清让他不许再挠，小明瘙痒难耐，几次想抬手都被压下去。
奚清想着跟他闹一会，苍云觉得无聊会自己走掉，闹了半天，他不仅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还像看猴戏一样看他们。
奚清一只手抓住小明胳膊，佯装随口一说：
“人界灵气都没了，你们到这来影响一定也很大吧？”
苍云答道:“不好说。”
奚清一愣，转向他问道:“怎么不好说？”
苍云:“法力越低微影响越小，法力越高深影响越大，我王在你们人界已经足够克制了，但还是……”
“还是什么？”奚清连忙追问。
“没什么，总之我们只能低调。”苍云看了下另一边的小明，“别担心，我王是有分寸的。”
奚清提起的心稍稍落下，小明一脱离他的束缚就在身上乱抓一通，皮肤都快被抓出血，看的人都感觉自己身上爬满了跳蚤。
奚清抓狂道:“你到底多长时间没洗澡没换衣服了？身上头发上都臭了，这哪有池子，我帮你洗！”
小明一听就不挠了，默默站起身，在奚清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一溜烟跑了。
……
奚清:“这些天你们都没管过他吗？”
苍云无辜摊手:“这里没人带过小孩。”
奚清一想也是，苍云跟小孩可能还有点亲和力，明念卿冷冰冰的，凌云就更不用说了，想都不敢想他跟小明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画面，宋年祎时间都花在明念卿身上。
正此时，宋年祎来了，见二人坐在廊下，说：“二位聊什么是我能听的吗？不能我就先回避回避。”
奚清叫住他：“宋二哥找我是发生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宋年祎在边上坐了，笑道，“行之你真是好福气，有人这么疼你，还会做饭。”
奚清报之一笑，说着：“你要是想也可以。”
宋年祎挑眉打量奚清，右手摸着下巴，勾起唇角说道：“我可不敢跟云兄争这活儿，再说我有念卿就够了，多你一个虽然也不累，可等到以后上了年纪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奚清寻思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他话里含义，顿时上火：“我说的就是明楼主，你想什么呢？”
宋年祎大笑：“跟你开个玩笑，可别告我的状啊。”
奚清无语：“你跟明楼主谈得怎么样，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提起此事，宋年祎脸色微动，抬了抬眉道：“还能怎么打算，他总是避着我，我倒还能接受，大不了厚着脸皮缠着他不让他走，我不能接受的是李景那死鬼时不时跳出来，念卿一见他比见了我还火大。唉……我只能跟着他，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罢，你二哥我对他当真是无计可施了，要不，行之你教教我该怎么驭夫，你一定有什么良方……”
“打住！我不会，也没有！”奚清大叫，苍云起身告辞。
待他走远，奚清才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昨天说的那个话是认真的吗？跟我寻回遗失的灵珠？”
“当然。”宋年祎见奚清欲言又止，挪过来勾着他的肩说，“你不信为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有压力，真到了危险之时为兄还是有自保能力的，何况不是还有霁月剑？”
宋年祎虽然不是正经门派出身，也并非有高人指点，但好在术法钻研得还不错，若是提点他几番兴许还有进步，届时多少能帮上点忙。
奚清近来颇感力不从心，凌云那边情况如何不太清楚，只能从苍云口中的只言片语隐隐感觉不太好，这种时候再多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思忖须臾，他算是默认了：“既然这样，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这么巧，我也有东西准备给你看看，要不先看我的，带来了。”宋年祎探进衣服里的手忽然顿住，问道，“行之，你跟云兄的关系处得可还好？”
奚清不明所以：“为什么问这个？”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有多了解云兄，虽然……但是……”
“但是什么？你要说什么就说啊。”
“不知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宋年祎拿出一捆竹简，递给了他，“你看一下，云兄家中为什么会有这个？”
奚清接过来打开一看，这又是一份带有古老符纹的竹简，大概是与灵珠相关，具体内容需要一点时间进一步解读。他埋头看了又看，起身将竹简摆在案上，忽抬头问道：“这东西你从哪拿的？凌云知道吗？”
宋年祎隐有不安，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看样子凌云暂时还不知情，至于凌云府邸中为何藏有这类古籍，奚清倒不觉得奇怪，若说一位妖王没有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收藏那才是奇怪。他道：“你不用紧张，他有这些东西还算正常。”
凌云曾跟他透露过有关于这类古籍的只言片语，但不肯给他看，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凌云弄虚作假拿他消遣的，因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瞒你说，我从一开始就非常怀疑云兄的身份底细。”宋年祎又道，“行之，你实话告诉我，云兄到底是谁？”
奚清思索了一下，问：“你想知道？”
“是啊。”
奚清笑了笑，说：“你自己去问他，找我干什么？”
闻言宋年祎一阵恶寒，控诉道：“兄弟，我知道偷拿人家的东西不好，但咱们出门在外不是得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你说咱俩无冤无仇的，我是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可别害我。”
奚清开玩笑道：“你是做贼心虚了吧。”
宋年祎坚持道：“还有好些这样的竹简，当时我走得急没时间看清楚，你不信可以亲自问问他，听他怎么辩解，你说他有这些东西为什么不说？他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他知道。”奚清也有点怀疑凌云为何压着此事不跟他提，“但是……但是我还是觉得他是有别的顾虑吧，可能……或者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家里还有这些东西……”
他说得连自己都觉得假。
“行之，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宋年祎沉声道，“你昏迷那段时间云兄很不正常，我是说他比平时更……”
“更什么？”奚清眯起眼睛看他。
宋年祎与他对视，道：“他谁都不让靠近你，我们都担心他会把我们都杀了，昨天他那态度跟前几日相比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还以为他是被谁夺舍。”
奚清呼吸一滞，打断他道：“他不会乱来，你别危言耸听。”
宋年祎见他的反应就知道是自己多管闲事了。他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没有要吓你的意思，刚才是我失言了，就当咱什么也没说，还有，你可千万别跟他讲是我透露给你的。”
奚清双臂微微颤抖，低下头道：“我不会告诉他的，你先回……”
“不告诉谁？”二人谈话间，未察觉凌云已经站在门口多时了。
宋年祎头都没敢回，手忙脚乱地要去遮挡案几上的竹简，但为时已晚。
“你们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凌云端着两碗面，笑着走了进来。
奚清按住了宋年祎，低声道：“他看见了，现在收走他肯定不会轻易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