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可追14
天井里，一堆衣服之下突然冒出青黑色妖气，一张蓝色符箓弓着腰爬了出来。
奚清余光一闪，回头定睛一看，爬出来的正是前不久收服的那条妖蛟，只是较之先前庞大的身躯，如今这是一条十分缩水版的。
奚清才想起来，那收妖的符箓快到了期限，临时限越近符箓对其中妖怪的压制力越弱，再加上失去他法力的约束，妖蛟所以能冲开封印，挤破脑袋钻出来……真的就只是从符箓里钻出来一个蛟头，身子被卡在里面。
因为符箓本身的灵力未散，妖蛟要完全逃出来也不会太容易。
奚清一阵恍然大悟，看妖蛟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妖蛟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当作猎物似的盯着，他使尽浑身解数才又伸出来一只前爪，使劲抓着地面。
奚清压低声音道:“妖蛟，过来我与你做个买卖。”
妖蛟只顾龇牙咧嘴挣脱束缚，未曾观察周围环境，突然听见一个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它立马警觉起来，却看到奚清被绑在树上的狼狈相，好像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它好奇道:“道长，你喜欢这样玩自己吗？”
奚清有点难为情:“……身不由己，说来话长……”
“呵呵……你们人族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妖蛟明明也很狼狈，却得意地笑了笑，又道，“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无有处之主不在身边吗？想不到你也曾大显神威，不过是在妖族的庇护之下，如今却落得如此地步，真是可怜啊可怜。”
“我找你做桩买卖，让你揭我的短了吗？”奚清干脆道，“就说要不要合作，想好之前你要知道屋里面的人可是比我凶恶百倍，拿住你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呢，出于正义，你不合作我就喊……”
“要怎么合作？不过你先瞧我的样子，别让妖太难办。”妖蛟说完就暗骂了一句，听不清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奚清却暗爽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道:“别被他们发现了，你过来近一点，我跟你说。”
妖蛟鼻孔里出了一口恶气，用那只在符箓外边的前爪刨地，蠕动着朝奚清靠近。
见它这般滑稽，就像一条长了腿的爬虫，卡在一张纸里面进退两难的样子当真可笑至极，不过它的形象可比之前那条蛊王好多了。
奚清忍得腹部酸痛，若非不合时宜，他恐怕早就笑出了声。
妖蛟爬到奚清脚边，努力昂着头，想要在语言上与这小道士平等，但它变得太小，声线就像一只鸟在叽喳叫:“说吧。”
终究还是同病相怜，奚清没有嘲笑它的小惨样，偷偷用眼睛侦查了一番屋里那群人的情况，才努力要弯下腰，小声道:“你帮我把绳子解开，以示公平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但是我也要提前说清楚，别提太难的。”
妖蛟转动眼珠思量片刻，而后严谨道:“哪种算是太难的？总得有个标准吧，不然到时候我帮了你，你来个死不认账可怎么办？”
“只要不是违背道德，逾越伦理的，一般都可以接受。”
“我怎么相信你？”妖蛟道，“你这么狡诈。”
奚清无辜道：“有吗？”
妖蛟：“岂不一向如此？我可不敢相信你是不是要骗我，以防万一还是要有个凭证。”
“要什么凭证？我奚行之向来说到做到。”奚清理直气壮道，“再说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质疑？要知道你现在受制于我，我随时都可以喊人来拿你，有条件谈就不错了。”
妖蛟被他气得差点爆粗口，不过它确实在院子里处于最低端，群道压制奚清，奚清又拿捏它的命脉，这感觉简直无法形容，当真憋屈。
奚清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定契，谁不履约谁就当场暴毙。”
“我要自由，不过分吧？”妖蛟不假思索地说。
“以自由易自由。”奚清欣然颔首，道“成交。”
废话不多说，妖蛟顺着他裤腿一路往上攀，好几次要掉下去，奚清为它捏了把汗，闲来无聊就想说话:“那个，你今年多大了？”
妖蛟爬上他大腿位置，腾出空闲回应问题，语气相当抗拒:“你不觉得轻易问别妖年纪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奚清一阵索然无味：“无聊就顺口一问咯，我其实对你也不是很感兴趣。”
“是吗？”妖蛟抓着他裤子短暂休息，说，“不过我倒是对你很感兴趣。”
奚清一下来了兴致，低头问道:“你对我什么感兴趣？”
妖蛟不紧不慢回答:“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差点把你认成是我的同类，以为你也是妖，不过稍加辨别，你确实是个再纯正不过的人族幼崽。”
……在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岁的妖眼中，奚清的年纪的确还是个“幼崽”。
“为什么？”奚清觉得它在胡扯，这简直荒诞无稽，他爹娘都是正统的人族，他怎么可能会跟妖有什么血缘纠葛呢？
妖蛟百无禁忌道:“因为你心口处有一点妖气，这种气息你们人感受不到，只有妖才能发现，只是你那妖气看似不纯呐，我觉得你应该注重修炼一下心性。”
奚清的心口处不正是藏赤炎珠的地方？他想起赤炎珠曾经是被妖化过的，叔父说其中妖气已经被净化，但细想那妖王神通广大，妖力哪能净化这么彻底，赤炎珠里有残余浊气也是比较合理的。
第一次跟妖蛟打招呼那会他刚下山没多久，还不太会用赤炎珠，让妖蛟窥见妖气似乎也合情合理，而他现在又如何了呢？
奚清问道:“你试下现在还看得到吗？”
“一直都看得到。”妖蛟像是在说一件人尽皆知的事，而后又认真道，“不过跟之前相比，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奚清：“？”
妖蛟叽叽喳喳道:“青的，黑的，好像还有白的，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团乱麻，你到底经历了啥啊？怎么会这样？你真可怜！”
越说越离谱，奚清根本没有感觉到身体上哪里有妖气，就算有肯定也是之前跟凌云这个大妖怪沾染的……一想起凌云，奚清一下兴致盎然，问道:“妖蛟，你之前说的无有处之主是什么意思？”
“我不叫妖蛟！”妖蛟抗议道，“真难听！”
“那我叫你什么？”奚清十分无辜，说，“你又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就只能这样唤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妖界很少有给自己起名的，要么索性就是没有名字，敢给自己起名的妖那一定相当有修为了。不过正常来讲，妖的名字由来主要是通过人的授予，人乃万灵之长，有这个权利封正。
封正的意义也是实质性的，有的妖因此平步青云，而有的则一落千丈。
这个过程是随机而偶然的，讲究一定机缘巧合，却也如同一场劫难，遇上了便是对妖的过去有了认可，或是定性，好的名即是认可为神明，恶的名便是定性为妖魔，所以明智而有志向的妖都会选择在深山修行，远离人类就是远离祸事。
奚清说道:“不逗你了，瞧你这样肯定也没名字，不嫌弃的话我现在随便给你取一个？”
“不必！你这人真让妖讨厌。”妖蛟七窍生烟，转移话题道，“连无有处都不知道是什么，还出来混江湖，活该被人欺负，之前跟你在一起的凌……就是无有处的君主。”
奚清晓得它说的是凌云，不禁心道那妖奇奇怪怪的，就连给自己地盘取名都这么耐人寻味。他又问道:“无有处在哪？听上去就挺隐秘，很厉害吗？”
妖蛟言简意赅道:“没有这个地方。”
“没让你解释意思，我是说那个地方在哪里？”凭奚清对字词的理解当然是没问题，取地名叫做无有处当真头一回听说。
妖蛟回答道:“没人知道在哪，有说在北冥，有说在东海之外，还有说在昆仑山……你天天跟无有处之主在一起，你会不清楚？还以为你是凌云、云圣君的亲戚呢。”
它说着说着一下没止住提了凌云的全名，也许是出于恐惧或敬畏又在后面加了个恭敬的修饰。
奚清有些恍神：“当然不是，他跟我又不熟，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我。”
妖蛟听出他语气里的失落，轻轻地道:“说的也对，不可一世的秘境之主怎会与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纠葛，就算有肯定也只是利用一下你的剩余价值，最后还是会离开你的，别痴心妄——！”
话还没说完，它差点被抖掉:“你干什么？！”
奚清微笑道:“我发疯。”
妖蛟一肚子气，继续努力往上爬，结果越爬越费力，越想越生气，气得它咬了奚清一口。奚清只觉得腰上被什么叮了一下，随意一抖就将妖蛟抖掉，又一个高抬腿把妖蛟踢向空中。
妖蛟连忙扇了几下符箓，飘飘然落在奚清鼻梁上，它愤声道:“我就不该答应你合作！”说罢，额头在奚清额间轻轻一点。
这就叫定契，不需要任何法力，只存在于定契者的意识里，也算某种意志，双方意志直达上天，一旦契约成功定下，那就表示双方愿受上天监督，如有违背必遭天谴。
定契成功，奚清笑了一下，妖蛟则扯着他的头发滑到他肩头，又一跃而下借着符箓在空中的阻力飘到绳结处。
这捆仙绳捆得住有修为的人，锁得了人的灵力，但针对性太强，故而对妖几乎无影响。妖蛟三下五除二解决。
绳子落地，奚清顿感全身一松，一屁股跌倒在地，筋骨还未活动顺畅便立即爬起来，扑上前将自己的衣物拾起来胡乱揣在怀里。
又回头瞧了一下屋里，道士和尚们吵得更激烈，毕竟他们是利益联盟，目标一致时能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旦利益有损那就随时崩盘，只是他们都是好面子的人，更不好意思先动手，于是就差一把火助燃。
那妖蛟以为奚清要扔下它不管了，在他身后急得大喊大叫，这声音不大不小，却非常特殊，屋里的争吵声渐渐平息，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院子里，还在争执的也被同伴制止，几十人目光盯着奚清。
“你们不让我吃饭。”奚清胡乱说了一句，回身就掐了个引路诀。
踏斗道君大喝:“抓住他！”
屋里所有人应声而起，手执武器噼里啪啦往外冲。
见状，奚清灵光一闪，大喊:“快看！踏斗道君带着灵珠跑啦！”
这一声大喝简直太损，踏斗道君居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昔日同盟倒戈，朝他一攻而上，几十人打做一堆，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混乱。
这边，奚清手决结成，在妖蛟额前一点。
起决！
随着指尖划出一道冲天的红色弧线，奚清凝眉喝道:“出！”
下一刻，先是听到妖蛟震天的咆哮之声，方圆数十丈的草木为之一震。再是一个黑色的庞大物体拔地而起，妖蛟嘶吼着摆脱封印的束缚，蛟身无意击垮了一堵墙，奚清顺势骑上蛟头，扶着蛟角喝道:“抢霁月！”
妖蛟一声长吟，无所畏惧朝那混乱的屋子里冲击而去，它硕大的身躯瞬间撞散木屋，径直冲向人海中的霁月。
众人见状根本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以自身性命为重迅速躲避冲撞。
奚清腾出一手，抓住了霁月剑，顺利从踏斗道君手里夺回来。
“哈哈到手啦！”奚清大笑，却吃了一嘴灰，房屋彻底倒塌将所有人压在下面，妖蛟扫塌房顶冲天而起，载着奚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