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可追6
长生望向门外无所事事的凌云，奚清也跟着望去。
其时，凌云抱着手臂正无聊，时不时侧过头观察厨房里二人的一举一动，突然被两个审视的目光锁定，他仓促转过头去，佯装无事走出二人视线。
长生总觉得奚清这类和蔼的相貌，与画里的世外仙人更贴切，至于凌云，此人立于一处周身自带寒气，一丈以内如临霜雪，本身的气质便已拒人于千里之外，旁人看一眼都会心惊肉跳。
总而言之，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长生低头说道：“道长，我活的很痛苦，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胡作非为却能坐在最高的位置看我们？为什么有人游手好闲却能享尽荣华？甚至连穷凶极恶的妖怪也能修炼成人形？而我们命不如草芥贵，每天都在苦难中煎熬，还要给那些上等人交税，被他们随意奴役，命都不是我们自己的，道长，你来说说这个世道还算公平吗？”
长生相貌一般，甚至可以说是面黄肌瘦，扔在人堆里都不会被发现的形象，但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无端有股狠劲，这是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独特气场。
这世道从来就没有公不公平，奚清过去何尝没有在心里为此怨怼过，质疑过，乃至愤怒过。为什么他生来就该维护苍生？为什么他对此都不能说一个不字？为什么他的人生，甚至生死都要跟一只妖王绑在一起？可质疑怨怼过后呢？生活还是要继续……
至于天道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芸芸众生为之苦恼，奚清亦身在其中不得解，他不想欺骗长生，只能挑一个比较好解答的问题下手。
他沉吟良久，说道；“妖能修成人形，简单来讲是沾了极大的天时，地利，还有自己的意志，性质其实跟人一样，万千人中能有几个窥得一线天机就算不错了。不论是人是妖，修正了还好，若是修歪了就是妖魔，终究逃不过天打雷劈。”
长生神色阴郁，淡淡道:“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有机会去窥破天机呢？修仙修道寻求长生的自古都只能是王侯将相，而我们普通人吃饭治病都成了问题，更不要说去悟道了，连那道门槛都进不去。”
奚清从他言语神态中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按在他瘦削的肩头，正色道:“长生兄弟，你要记住，寻求长生只是人的欲望，能悟真道是诚心，道从来不分贵贱，却需要有舍弃，你愿意舍弃欲念从此一心向道，就需要抛家舍业，不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布衣百姓，都要与凡尘俗世彻底断绝。只是世间大部分人生来一颗凡心，通常所指的修道不适合大部分人，担负起应有的责任才是大部分人的道，其实，你我皆是这大道上的一颗泥丸。正所谓，人行大道，重在修身养性，如此，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奚清说完看着长生，希望自己的话能给他一点启发。长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沉默半晌，扑通一声跪在奚清脚边，他道:“恩公，请收我为徒！我愿意永远追随你的道！”
奚清谨慎地后退半步，心道自己也没如何故弄玄虚，怎么没把长生劝退反而滋长了对他的崇拜之情？
他郁闷道：“合着跟你说了一大堆都是废话……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爹妈，你快起来！我还没到出师的时候，只怕误了你的前程，去战场建功立业也比干我这行强啊。”
奚清赶紧把他拉起来，又警告道：“你家中还有年迈的母亲，如果跟我修行你放心得下？我可不收不孝子。”
被他这样一说，长生一时的激奋陡然动摇，磨磨蹭蹭起身，喃喃道:“我知道了。”
奚清一脸莫名:“你知道什么了？”
长生没有回答，而是低声说:“那我是否可以斗胆请恩公教我一个延年益寿的方子，我是为我娘求的。”
见他这么有孝心，奚清松了一口气，说:“我的方子普通人用了多半走火入魔，不过有这个。”他从袖中摸出一叠五颜六色的符箓，从中抽出两张黄符赠送给长生:“此符有我功力加持，可保平安，辟诸邪，也有消灾除病之效。”
长生双手接过符箓，躬身感激道:“多谢恩公。”
奚清拍着他的肩笑着说:“就是嘛，人生天地间有这么多事可以做，回去好好孝敬你娘。”
长生点了点头，奚清总算放下心来。
“吃饭了，嘀嘀咕咕干什么呢？”凌云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抱着手站在门口，由于他个子太高，几乎把所有光都挡在外头，屋里瞬间暗了下来。
提到吃饭，奚清撇下长生跑了出去，凌云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冷冷睨了屋里长生一眼。
长生一怔，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你们说什么了？”凌云转身追上奚清，小声问道。
奚清一转方才通晓事理之态，抗拒道：“你怎么什么都要过问？强调一下，我不是你的犯人，你也不要动不动就朝我发火。”
他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凌云本不沾理，但又不想道歉，便拉着脸道：“我是担心你被人骗。”
“干什么老说我会被骗？”奚清一下怒了，喊道，“我又不蠢！”
“我看你是没吃过亏！”
“关你什么事？！”
“没我你早被人卖了！”
“你想干什么？！”
两人越吵越大声，惊动了院里几十口人，席间瞬时鸦雀无声，全都转头看着他们。
二人盛怒之下浑不觉尴尬，奚清撇开凌云自己找了个位置落座，殊不知这就是众人为他两留的座。
凌云要过来挨旁边，他屁股一挪，蛮横地占了两个位置。
凌云气得脑袋冒烟，只得坐在最远的空位上，这时长生端着一大盆米饭出来，跟没事人一样笑盈盈给众人盛饭，只是到凌云时他盛饭的手抖了一下。
席间终于恢复正常，奚清笑着朝最后入座的长生招手道:“长生兄弟，坐我旁边来。”说完，挑衅地瞥了对面凌云一眼。
凌云算是摸清他心思，偏生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但旁边的人都听见了他手里筷子被磨得嘎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