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可追1
奚清收了通灵术，睁开眼，画面恢复了清明，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从李景的前世得知自己母亲离世的真相，竟是被妖害死的，他一时还受不了。
宋年祁的声音不可思议地说道：“真是玄妙至极啊！仿佛又活了一辈子……行之？你还好吧？”
奚清稍稍回过神来，奇怪房间里没看见凌云，他扶着膝盖站起身。宋年祁连忙伸手去扶，面露担忧：“李景的魂魄怎么会跟年祎扯在一块？年祎不会有事吧？”
这种情况，奚清也是头回遇到：“他们的魂魄本来就是一体的，应该没有大碍。”
私下里奚清还是奇怪，一缕残魂是靠什么驻留身体百余年的？
人的身体死了，三魂七魄就会慢慢散去，这个过程短则数日，长则几载，但无论是谁，最终都将归于天地，因此要保留一个已死之人的魂魄不被天地与轮回之力吸扯，可以说难度极大。
需要外力干扰，奚清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九云七老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他的完整魂魄，直到找回赤炎珠让身体恢复了运转，这才算真正的复生。
李景就没这么幸运了，一百多年过去，要留住一丝残魂，除非是他自己不愿离去，可那该是他本人多大的意志和执念在支撑。他的身体死的不能再死，外界怎么干扰也无用，假若真让明楼主按计划实施下去，李景醒来后仅仅只是一具会动的尸体，到时候他会不会更崩溃呢？
不过到头来可怜受罪的都是宋年祎，得亏他命够硬，庆幸凌云手下留情……想到这，奚清难为情地看宋年祁，道：“也别太着急了，他的魂力在凡人里算是比较强的，伤势养好没有问题，要是真有事，就去广陵九云山找我同门帮忙。”
奚清见他还是不放心，转身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块特制的护身符系在宋年祎手腕，这时，凌云抱着手臂站在门口，道：“你还走不走？”
奚清于是背上包袱，抱起装李景骨灰的坛子，跟宋年祁道：“宋大哥，麻烦你带我去看看采凤楼里的妖怪们，还要找个地方让他下葬。”
宋年祁忙道：“好好好，我给你们带路。”
晌午，阳光明媚，郊外鸟语花香，奚清先寻得一处理想之地埋了李景遗骨，再收了那群小妖的妖力，没了妖力它们就再也无法害人，更没有再修炼成人形的机会，放归山林后它们只会是一群普通的野物。
至此，也算了了两桩事。
宋年祁送行数里，直到看着二人上船，船离了岸才乘车回去。
到得九江郡，凌云在小镇上买了两匹好马，二人骑马慢悠悠出了城镇，一路往北，逐渐远离人烟。
南北连年交战，除了都城看似一片富庶荣光，实际更多城镇的日子都不好过，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大部分平民最是苦不堪言。而今北方的景象比之长江以南又要惨淡不少，行经数里都难见有民户，不仅鲜有人迹，就连一只妖精鬼怪也没碰上，故而二人沿途还算顺利。
只是行至天黑，没有找到可供投宿的村庄和旅店，就只得在这荒郊野岭将就一夜，明晨再继续沿途打听。
凌云抱了些干柴回来堆在一起，奚清则用赤金焰生火。
两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奚清从马上取下一个包袱，里面的干粮还都是宋年祁差人购置让他们带上路的。
月下，奚清抱着一张比他脸还大的饼啃，随口说着：“刚出建康不远，按理说不该这么荒凉的。”
凌云接过他递的饼，道：“再往前走见到的可就不只是荒凉，想好去哪了吗？”
奚清眉头深锁，思量道：“叔父派了些弟子来北方，我想先打听打听同门的消息，与他们会合，然后……唉，然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是个擅长做规划的人，干什么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能找回碧水珠靠的都是缘分。
凌云道：“没这个必要，乱世之中那些后生晚辈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找他们就是给自己添乱。”凌云看向他，又道：“若要在北方打听消息，非去两都不可，要不跟我回洛阳？”
从他的话语中，奚清寻到了一丝信息，他问：“为什么你要说回？你是从洛阳来的？”
凌云答道：“也对，也不对，算是故居。”
故居……也就是说凌云曾有段时间是居住在洛阳的，奚清顿时生出无限遐想：“原来你也跟人族生活过？你真是洛阳人啊……别别别别生气，我没质疑你的意思，我就是……”
他连连摇手，生怕自己这句话又惹凌云不高兴，毕竟这可是荒郊野外，挨揍都没人帮他，尽管有人帮肯定也打不过这家伙。
然而，凌云对此十分无所谓，在离开建康，准确来说是跟宋年祁告别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错，看奚清也格外顺眼。
凌云说：“我生在洛阳，我爹是洛阳人，我自然也是洛阳人。”
“……你爹是洛阳人，”奚清抱着膝盖观察他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娘是……”
凌云坦诚道：“我娘是只大妖怪，没错，人和妖也能相爱，还生了孩子，是不是很奇怪？”
这还是凌云首次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隐私，以前问什么他都是答非所问。奚清心想这是不是证明他们之间的友谊桥梁也更坚固一分啦！
“挺好的。”奚清看着他的俊脸，发自内心地称赞道，“那你娘一定是位很漂亮的女子。”
“嗯，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凌云说着笑了起来，更好看了，他又道，“有些年头没再回洛阳，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此次正好带你回家看看。”
奚清欣然答应，心中说不出有些小紧张。像凌云这样不喜欢与人族交往的妖，在人间的家会是怎么样的呢？见他父母家人的时候应该准备什么？跟他亲戚见面要说什么？自己什么也不懂，去了会不会丢凌云的脸……他一下子想了好多有的没的。
不知不觉间，月入青云，时值深夜，高大的翠柏上有头鹰扑扇了两下翅膀，晚上露水一起来，环境就冷了许多。
奚清又困又冻，抱着胳膊说：“你冷不冷？可以给我变件衣服出来吗？棉被也行。”
凌云往火里多加了些柴：“变出来的都是障眼法，保不了暖。”说着，又起身从马上卸下一件自己的外氅，回来盘腿坐下，伸手拍拍自己膝盖，朝奚清一抬眉。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两人似有似无地产生了某些默契，奚清一下便懂了他的意思，挪了挪屁股，躺下来头枕在凌云腿上，望着眼前噼啪轻响的篝火微微出神。
凌云将外氅披在奚清身上，一手自然地搭在他肩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彼时四野寂静，更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之前他俩同床共枕也不是没睡在一起过，可今晚与别晚相比却显得更为和谐，甚至还有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微妙。
奚清此刻细想，发觉凌云有时候确实对他不错，人也很仗义，连买马的钱也是他出的。在危难的时候也十分可靠，以至于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这种错觉让他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去想的就是凌云。
又疑惑凌云怎么愿意跟他四处漂泊？是一时兴起？可要是前路阻碍太多，自己功力没能恢复全盛，遇到千难万险的总拖人后腿，没准凌云烦他了终究还是要离开。
奚清满面愁容，无意识地皱起眉头，他知道自己打架的时候就是个废物，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自己，于是便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学会独立，不能总什么事都依赖凌云。
“想什么？”凌云低头，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啊？”奚清一展眉，眼睛瞟见柏树上睡觉的苍鹰，机智地一转话头，问：“它有名字吗？好像跟了我们一路。”
正是那头会说话的苍鹰，在建康城时不见踪影，自出了建康，奚清总能看见它出现在附近。
凌云抬眼一瞥那鹰，说：“他叫苍云，我当初游历四海时在半途所救，后来就跟了我，受了些点化能言人语，不必在意。”
“你去过很多地方吗？”奚清惊奇道。忽然翻身想躺平，目光却与凌云撞了个正着，那是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眸子里似藏着比星空还广阔，比海洋还深邃的天地，竟无端有股勾魂摄魄的力量，既吸引人总遐想，又压迫人不敢想。
此刻，奚清就是与这样一双眸子相互凝望。
这家伙长得实在是太合他眼缘了，奚清没来由心脏骤停，又立马侧躺回去，看着篝火。他觉得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三魂七魄都在震荡，这一点也不正常。
平复稍许，他佯装若无其事道：“……去过很多地方那你一定也有很多故事吧？可以跟我说说世上的有趣事吗？”
奚清自出生起就没出过广陵，这次是他走过最远的路程，所以他总是憧憬外面的世界。幼时常听师父们说：天大，地大。可究竟有多大呢？自古也无人丈量过。他总猜想能容万物的天地是什么样？天地能容的万物又是什么样？
凌云有些不自在地理了下衣服，说道，“太多事都已经忘了，想听什么？”
奚清来了兴致，稍稍起身趴在他膝头，见他腰间总挂着一条白狐尾，便笑说：“就讲你为什么老挂着这个吧？可以吗？”
“……好。”凌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他，而是望着篝火，开始缓缓说道，“很多年以前，世间有一对恩爱的有情人，他们从小就认识，男人发誓此生非对方不娶，但有人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好在历经坎坷后，他们终于还是成亲了，以为这辈子彼此再也不会分离。又有一只烦人的老狐狸，老狐狸只会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坏事，是妖界的耻辱。某天夜里，老狐狸到这对有情人家里偷东西，不小心被男主人发现，老狐狸一怒之下放火烧了院子，还要杀男主人灭口。”
可就在男主人将要血洒当场时，他的妻子突然出来替他挡住那一剑，老狐狸杀了人扬长而去，男主人抱着倒在血泊中的妻子痛哭，听见妻子在他怀里说好痛，可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的身体逐渐冰冷……死亡分开了他们，男主人发誓要为爱妻报仇，于是他走遍山川，离家万里，最后跪在我面前，求我传授他神通，我问他为何？他回答说：‘我要报仇。’我劝诫他放下吧，他却说:‘我宁愿千刀万剐的人是我。’”
“……”
奚清听得入神，忙问道:“然后呢？你收下他了吗？”
“然后……”凌云继续说道，“我要他答应我一个条件，也许是要他的命也不一定，可他没问我是什么就一口答应了，于是我教他绝学，他也发奋苦练了十年，这一天他终于能回去报仇，临走前他问我当年的条件是什么，我说如果你能报得了仇，就随便送我一件那孽畜身上的东西罢。”
奚清怔怔说道:“然后他就把老狐狸的尾巴送给了你，他的仇也报了。”
凌云说:“没有，老狐狸逃跑了，他只斩下一条尾巴送给了我。”
“啊……”奚清遗憾地喊了一声，“不会这就是结局吧？”
凌云:“当然不是。”
奚清追问道:“那后来呢？”
凌云皱眉道:“后来什么后来？赶紧睡觉……”
奚清十分不满:“我要听完！”
凌云勒令他道:“给我睡觉！”
奚清满腹牢骚，肯定是他编不下去了还要吊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