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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故我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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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远远望着,看见粗绳套在曾经兄弟的脖子上,说他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十几年的交情,他把周津当做家人相待,处处包容,事事忍让,不想正是因为自己的纵容,最终让周津走上一条歧途,万劫不复。

    五条粗绳套在周津四肢和脖子上,施刑者缓缓驱赶牛,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酷刑,受刑者会在漫长的半窒息状态,听见自己骨骼分离的声音,保留一定意识的情况下感受自己肌肉缓慢撕裂的过程。

    就在五头牛同时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场上和场下都安静了,周津的咒骂顿时停止,他整个身体悬在空中。

    炎炎烈日,有人不禁竖起汗毛,毕竟亲眼看见这等酷刑,多数人还是会感到不适。

    突然,宝座上的孙皓抚掌大笑,高兴地说着:“此等好戏,众卿为何不笑?”

    原本沉默的席座间连忙附和孙皓,纷纷鼓掌称好。

    那可是逆贼,怎么个死法都不足叹息。

    李景左手无意识用力压下剑柄,骨节都被捏得泛白,他咬着牙沉然站在一旁。孙皓侧目一扫,脸色倏地暗了下来,道:

    “无趣,十分无趣!”

    当着建业万千百姓的面,他叫停了施刑,半死不活的周津又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李景。”孙皓道。

    李景忙道:“臣在。”

    孙皓道:“你自己来说,手足之情可比你对朕的忠心吗?”

    听到后半句,所有人都预感不妙,以孙皓的这种喜欢没事找事的性子,李景早知道自己总会被盯上,尽管他今天已经很沉默了。他回答道:“臣对陛下耿耿忠心,国事面前不容小情……”

    “好。”不待他说完,孙皓微一扬手,身后宫人呈上一把铁弓,他爽快地说道,“杀了他。”

    李景一怔,奚清也看出来了孙皓这是要他表忠心,不杀就是不服从,不服从就是不忠。孙皓眼里可容不下一粒沙子,他今日要是敢说半个不字,说不准就被拖下去五牛分尸。

    周津在刑台上大喊:“李景!杀了我!痛痛快快死在你手里,值了!磨蹭什么快杀了我!”

    本来,李景可以在周津被处死之时表现出一个旁观者该有的漠视,因为这是他有所预料,有所准备的,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自己竟要以亲手杀死周津保命!

    眼前银光闪闪的铁弓,就像毒蛇眼里的寒光,逼得李景不敢直视。

    孙皓张开双臂,舒服地往后靠在宝座里,道:“朕要你杀的是敌人,怎么?不愿意?”

    若单纯的只是敌人,谁都不会犹豫。

    众人注视下,李景抬起手,手掌碰到了冰冷的铁,这股寒凉直击心头,他缓缓收起五指握住铁弓,远处,周津仍在喊:“李景!是我陷你于不义在先,就别他娘在我面前展现你那该死的妇人之仁,恶心!不是娘们就赶紧给我个痛快!”

    奚清明白周津是在跟李景划清界限,一定意义上来说,周津一心只想背叛无道的朝廷,但绝不是李景。

    李景又何尝不知道,当他弯弓搭箭时就跟周津兵变时一样,没有回头路。背叛就是背叛,没有人会为此同情不已,只会把二人当做一个别样的看头罢了。

    嗖的一声。

    箭离弦,满场寂,一命丧。

    李景双肩一松,那一刻,痛苦和无奈,以及无边无际的落寞也如一支利箭,射入他的心脏。

    “好箭法!”孙皓心情很好,畅快地从宝座上起身,拍了拍李景的肩,在他耳边低声道,“朕留他个全尸。”

    说罢,孙皓摆驾回宫,余人尽兴而归。

    李景一步一步走下高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使君,您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对李景来说再熟悉不过,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周津叛乱前期,火速攻下了几座城池之后,就开始纵情声色,指使手下四处收刮财物,是以大失民心。直到南征军兵临城下,他们仍在醉生梦死,主簿才得以有机会打开城门,为平叛省了不少事,朝廷委以重任,正好接替李景的位置。

    李景道:“如今您才是使君。”

    主簿略有些汗颜,两人生硬地东拉西扯几句,谈到失散的妻儿时,主簿满脸凄怆。他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今日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使君保重!”

    李景微一颔首,道:“大人一路多加小心。”

    主簿走马上任,最后感叹道:“当今朝局混乱,臣子朝不保夕,我猜近来必有大事发生,现在离远些反而越安全,但您已是这池中之鱼,一旦有过错贻人口实,必定后患无穷。”

    李景谢过衷告,独自牵马回家,一路上恍恍惚惚,黄昏时走到家门口,始终想不起来这是哪,直到管家拉开门,朝他笑盈盈道:“老爷,您回来啦。”

    李景这才确认门上写的两个大字是“李府”,他正要把手里缰绳递给管家,一伸手,管家从眼前消失了,他想起来半年多以前李府上下都死光了。

    李景不禁暗暗调侃自己命硬,克死了李家一波又一波人。

    开门的是一个新来的小童,比较沉默,李景没心思安排晚饭,直接入了主院,一进门,他再没忍住,有生以来第一次懦弱地扑进一个人怀里,他牢牢抱着小明,用力抓紧他能抓住的一切。

    “我杀了周津……”他声音嘶哑,有泪在眼眶打转,但流不出来。

    小明没说什么,反手回抱住他。或许他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李景不需要安慰,只要他安静陪着就行。

    周津死了,好像也带走了李景前半生的大部分记忆,留给他的只有满手的血。他忽然以为周津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与子同袍的友谊变得莫名其妙,心里是空落落的。

    翌日,没想到主簿一语成谶,孙皓在朝会上议定北伐之事。

    秋九月,南方正式对北方多点开战。

    李景领前锋将军,攻襄阳,当时的荆州刺史胡烈乃是北方一员勇将,又有重兵牢牢镇守襄阳,两军一碰头就激烈地战了数场,看上去难分胜负,实际吴军驰援缓慢,双方交战时敌人援军赶到,两面夹击合围。

    对方援军不多,作战却出奇的骁勇。

    于是,声势浩大的北伐军在一开始就被逼得节节败退,李景作为前锋领军,攻的时候冲得有多勇猛,退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李景不禁在心里暗骂战败的速度比路上行军的速度还快。

    此时敌方援军仍在后面如疯狗般穷追不舍,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连甲胄都不穿,冲起来活像不要命的,见人就扑上来撕咬。

    疯了吧?!

    李景都在怀疑敌军是施了什么妖术,这时,撤退的方向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在山涧响起,远远望去,乃是一支军队正在缓缓压进,原本喜出望外以为是援军到了,近了才发现是敌人,这下彻底被包了饺子。

    李景已经做好了要么战死,要么扛到主力军发觉后倒回来救援的准备,发疯的敌军突然停下来攻击,就像提线木偶一般呆立在原地。

    一个骑着马,满身妖气缠绕的男人从敌阵中走出来,在离李景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从他喉间先是发出几声嘶哑难受的低笑,才道:

    “李景,还记得我吗?”

    周津!

    李景和奚清一样惊愕,这个距离恰好看见男人那张灰蓝色的脸。

    李景脑子轰的一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两个月前,是他亲眼看着周津下葬的,且落葬前有专门的人来确定周津已经死了,可是,可是他此时分明活生生出现在敌军阵营!

    但他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毫无生气的肤色,满身缠绕的黑气,都把他跟正常的活人划分开来。

    奚清知道周津很可能是被什么唤醒,在最后一丝残魂散尽之前,的确有很多种办法让死人“活”过来,变成既非活人也非死人的怪物,他们只有一副横冲直撞,不惧疼痛的躯壳,也有凶的,记得生前之事,有自己的意识和思考。

    这些木偶一样的人受周津所控,他明显是属于后者。

    李景宁愿相信周津没死,也不愿看到人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怒道:“周津,你想干什么!”

    周津慢慢打开右手,掌中现出一颗黑色珠子。他轻蔑地勾起嘴角,道:“难道你不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吗?”

    奚清看出那珠子妖气四溢,与缠绕周津身上,以及他操控的士卒身上的妖气是属于同一股。

    此事必然有妖,李景与奚清首先想到的就是狐妖。

    见他怔愣着,周津轻夹马腹向这边靠近,口中缓缓说道:“孙皓的江山坐不稳,天下终会由北方来统一,过来罢,来我这里,白大人赐予你永生之力。”

    白大人?白狐?

    “哼……永生就是变成你这种鬼样子?”李景拿剑指着他,道,“休想要我同妖怪为伍,你们必遭天谴。”

    “妖怪?天谴?”周津在原地呵呵笑了起来,脸部肌肉却僵硬得无法做出太多的表情,“等吧,等白大人的计划完成,要不了多久,妖族入主中原,你再看看人族,可笑至今还在自相攻伐。李景,到我这边来,白大人赐你永生后,你可以和那只小妖永远活在这世上,想想,是人总会有死的那一天,等你死了,猜一猜那只小妖会有多惨?”

    李景用力握住剑柄,冷然道:“你们敢动他试试。”

    周津嗤道:“没谁在意那只妖,只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加入我们……”

    不等他说完,李景打断道:“休想。”

    周津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也可以回去继续做那暴君的犬马。”

    “……”

    李景心生疑虑,警惕地看他会有什么举动。

    然而,周津只是微微抬手,他身后的士卒迅速让出了一条放归的路。

    李景看看周津,怀疑他会耍什么花招,再看看那条唯一通向生存的窄道,最后,他把心一横,领着残余部众谨慎地缓慢通过。

    正当两人错身而过时,周津平静地道:“第二次,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李景一言不发,带头在众多敌军的注视下通行,他手底下的部众心底都打着鼓,因为周津和这些敌军士卒眼睛里都没有瞳仁,他们的眼神才显得格外恐怖而空洞。李景抓紧手里的剑,时刻提防着这群怪物,直到所有人走出来之后,他头也不回的策马狂奔。

    先前有被周津派兵追捕的经历,李景马不停蹄,一口气奔回了江东。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前线崩溃了,北伐也便仓促落幕,他却被人安上了一个通敌的罪名。

    周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李景射杀的,尸体也是李景埋的,可一个已死之人为何出现在了敌对方?要说李景与此事没有关系,那肯定是没人相信的,由此,这让有心之人有了弹劾的理由,毕竟他们兵强马壮,没道理会这么快就败,最大的原因一定不是他们,而是又内鬼。

    李景声辩不清,可实情没人愿意相信,孙皓彻底发怒,想都没想就把他免职,不得离开都城半步。

    孙皓此人,常以杀伐立威,在其身边的人迟早会招祸。

    李景深知这一点,可绝想不到祸事会来的这么匪夷所思,最后连见孙皓的机会都没有,彻底失去了信任,那么他的下场就是个死。小明看他在家中坐立难安,就问道:“你怎么了?”

    李景没把事态的严重性跟小明说,因为他早有一个想法。

    不能要明儿跟我一同等死。

    “我们成亲吧。”李景看着他说,脸上露出忐忑的微笑,心里说不出有多愧疚。

    他将这话说出口难免过于唐突,小明一下从位置上坐了起来,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去直视李景的眼睛。

    “可以吗?”李景轻声问道。

    小明低头拘谨地看着自己脚尖:“……可可是,我只见过男的跟女的成亲,男的和男的怎么、怎么……”

    李景不解释,径自打开了密室的石门,牵起小明的手走了进去,特意在他面前演示了一遍如何打开每个石柜。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像是在交代后事,他舒缓了口吻说道:

    “做我李家的媳妇可不容易,藏宝室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要记下,还要清楚里面分别装了什么。”

    小明面对这么多东西很是茫然,李景心底不忍看他忧愁,本想着记不住也没关系,可又一想要是自己真的不在了,明儿靠什么在人间生存?

    “记在心里。”李景强调了一遍,又道,“这两套吉服是我父母留下来的,都几十年了,今天倒是有机会用上。”

    只不过小明毕竟是男子身,穿上女子的衣服难免显得委屈,李景尴尬笑了笑:“这次是准备不足,现场简陋了点,等禁足解除后,我一定要你风风光光的。”

    说到这,李景扬起的嘴角不自主落下,低垂的眼眸不免溢出一丝伤感。浑身拘谨的小明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李景从容地收敛了低落情绪,从摆有两块牌位的桌前拿起一段红绸,一头递到小明手里,道:“敬拜了父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人了。”

    小明依然点头,学着李景的动作依次祭拜了天地父母,两个人头抵头磕在一起。

    “天地为媒,父母为证,李景与明儿这一辈子便是夫妻。”李景说。

    小明接道:“还有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李景仰头喝了手中的酒,酒杯缠上了红线,红线另一头的小明也学他仰头一口,却被酒呛得满脸通红。他稍有局促地问道:

    “然、然后要做什么?”

    简单一对红烛之下,二人并排坐在床榻边缘,隔得稍微有些远,李景拍了拍身旁位置,说:“来,坐近些。”

    小明于是扭扭捏捏坐了过去,李景摘下戴在身上近三十年的玉坠,凑近亲手佩戴在小明脖子上,边说着:“这是我老李家全部的家当,如今都交在你手上,所以……”

    这时小明被他环在双臂里,兴许是小明突然变得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稍稍往后躲了一下。

    见此状,李景半开玩笑道:“怎么了?以往都是恨不得长在我身上,今天怎么反而生疏起来?还是说,你其实不喜欢李景吗?”

    “……喜欢,”小明连忙说道,“喜、喜欢的……”

    李景双手从小明肩头移到腰部,忽然用力将他揽进怀里,挑起眉说道:“喜欢就亲一个。”

    两人距离更紧了,几乎快擦到对方鼻尖。小明微微凑上前,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遂又害怕似的退缩,那簌簌颤抖的眼睫刻进李景双眸,直击心房,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吻了上去。

    温柔缠绵许久,小明终于憋不住推开李景,侧过头去大口喘息。

    李景动了动喉结,趁着空当从怀里摸出一枚丹丸,含在嘴里,大手按在小明后颈,将他掰了回来,再次吻上去。

    这次他不像刚才的轻柔,反而很粗暴地撬开小明的嘴,不由分说地将丹丸喂到他口里。

    小明立感不适,抵开他正要说话,李景却抬起他下巴,低声道:“好东西,吃下去。”

    小明脸色绯红直到耳根,难受地吞下丹丸,他不知道吃下这颗药丸能让人睡上六个时辰,是李景想好要把小明送出建业后就托人买的,只不知对妖会不会起效。

    李景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替小明擦拭嘴角,大拇指在他脸颊上来回摩挲着。他将面前这张脸牢牢刻在心底,满眼留恋:“我们明儿怎生这般好看,跟个小玉人一样。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呢?”

    “你要去哪?”小明脸色一转,不悦道。

    “我哪也不去。”李景叹声道,“人的一生真是短暂,苦难就占去了一大半,我要是哪天走了,没了,死了,从这世上消失了,你会难过吗?”

    李景发觉自己在问一个幼稚且愚蠢的问题,谁知,小明的回答更幼稚:

    “你不死不就好了。”

    李景仍想把某种思想灌输给小明:“世人总会死的,这是天理,没人能大过天。”

    小明百般聊赖,躺进他怀中,打了个哈欠道:“我不想聊这个了。”

    李景无奈摇头:“好,那我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事,那年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家里也远比现在热闹,三叔四叔五叔都住在这里,因此,跟我同辈的孩子非常多,孩子一多就常有攀比,比作画吟诗,他们笑我是鸡刨狗念,比骑射,我年纪小也比不过他们,所以在人前,我总是特别丢脸的那一个,可是人总不可能样样都比不过别人,他们比不上我的就是藏品数量,父亲为了能让我在无聊的攀比中掰回面子,搜罗来不少好东西和奇怪的东西,以至每次比较都花样百出。可惜,那些东西在我重建李府的时候,全都拿去当了换成真金白银。”

    “有一次,父亲带回来个活物,是一条通体金黄的鲤鱼,据说是个老渔夫从淮水里捕上来的,它罕见而神奇,让大家眼前一亮。后来我把它养在池子里,过了几年,父母家人都不在了,我进军营之前,让它回到了淮水。再后来我在边地时似乎又遇见了它,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缘分。明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

    小明没有任何动静,李景低下头去,看见他沉沉睡去。

    门外响起脚步声,外面的人沉声道:“将军,子时了。”

    李景起身打开门,问道:“弟兄们呢?”

    那人一身夜行衣,答道:“都在侧门侯着,马车备好了,南门守卫那边也有弟兄打点,尽快出城为好。”

    李景放心点头,回去从柜子里翻出玄袍,披在小明身上,抱着他跟那人从侧门出去。

    小明睡得很沉,李景小心将他放进马车,盖上提前准备好的被褥。

    “将军,您不走吗?”穿夜行衣的人说。

    李景摇头:“我要是走了,这里没人能出得了城,你们赶紧南下寻求先生庇护,若是我出了意外,实在不行你们就往北逃,千万要替我照顾好他。”

    那人犹豫不决,又不敢再多耽误出城的时间,只好驾车离开。

    看着马车绕出巷子口,直到马蹄声消失,李景才回去,没等屁股坐热,深更半夜李府就闯进了一群戴甲持刃的官兵。

    在何进出来前,他以为是自己计划泄露,孙皓派兵来抓人了,何进出现,他就知道此人这个时候一定会第一个出来踩他一脚。

    “李景。”何进毫不客气地在堂上落座,说,“你可知我因何而来?”

    李景环顾四周,满堂围满了刀客。他笑了一下,道:“瞧这架势,何大人应当不是来找我切磋武艺。”

    何进拿起几上的一只镶金小碗,放在眼前随意玩赏,边慢悠悠道:“你是死到临头了还如此从容。”

    李景看向何进身边一名侍从,侍从手中端着一壶酒。他道:“敢问我怎么就死到临头了?”

    何进一抬眼,奇怪的看着他:“通敌叛国还不够你死一万次?你不死莫不是还在等谁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赶紧受死吧,陛下不想再看到你。”

    言毕,他抬眉示意侍从倒酒。

    李景佯装踱步的走到何进近处,冷冷说道:“通敌叛国之罪,难道光是一张嘴就判定了?欺上瞒下,蒙蔽视听,蛊惑君上,欺压百姓,要论举国上下最该万死的是你何进!”

    说着,他袖口滑出一把短刀,飞身就刺向何进。何进吓得丢开金碗,歪打正着砸中李景额头,李景出手不利没刺到。何进脚一软跌倒在地,连滚带爬钻到侍从身后。

    他大喝:“拿下他!”

    其余人立马抽出刀,只是没人愿意挡在何进面前,见没人阻拦,李景追在何进后面,在他背上划伤了好几道口子。

    鲜血横流,惨叫不绝,何进终于怒斥这群侍卫,他们也就敷衍地放了几箭,还射偏的。

    李景右手反握匕首,此刻他一心只想要了何进的狗命,可就在匕首即将脱手时,一支箭穿过他的右臂,匕首飞了出去。紧接着又一支箭射在他腿上,突然的剧痛袭来,李景猛的跪倒在地上,飞出去的匕首也应声钉在一根柱子上,十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何进夺过一把就要往李景脑袋上砍,却被人挡了下来。那人说:“他曾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即便有罪,也轮不到你一个内臣动手。李将军,为了最后的体面,你还是自己喝罢。”

    李景笑了起来,可笑他最大的体面本该是马革裹尸,如今却死的如此憋屈,做不成良将,死也沾不上忠臣,如此一生当真是可笑,可悲。

    他抓起酒壶猛灌,喝完将壶随手一扔。他缓缓道:“我李景此生一事无成,死前最大的憾事就是未能手刃这厮唔……”

    话未说完,腹部一阵彻骨的绞痛将他的意志击垮,他滚到地上,蜷缩起发凉的身子,痛苦地呻吟。

    这种痛苦是灭顶的灾难,很容易击碎窥灵者的魂魄,奚清当即收了灵力,眼前画面一转,回到了城西宋府的宅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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