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故我23
小明半边身体藏在黑暗中，目露凶光，他道：“李景，你烧杀我子孙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此言一出，李景的心，几乎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小明口中陌生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断我后嗣，我便屠你一门。”
“……妖怪，”李景盯着眼前这副与小明别无二致的皮囊，悲痛欲绝提刀大喊，“还我明儿！”
小明的身体堪堪躲过他的攻击，男人潜入墙角的暗处，说道：“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只是借这个身体一用，你要是把他捅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李景闻言立马收回刀势，惊疑不定，看着黑暗深处的人影，良久，道：
“冤有头债有主，谁要将你们赶净杀绝，你找谁去，旁人与此事有什么关系，你害他们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男人道：“我报我的仇，与你有什么关系？与那群臭道士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全都该死！”
李景：“火是我放的，你害死的却是完全与此事无关的人，天道不会放过你。”
男人：“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讲什么天道，愚蠢，他们不过是蝼蚁罢了，不及我子孙一根毫毛珍贵。”
李景怒声道：“你这成了精的畜生，安敢骑在人头上。”
男人冷笑一声，道：“人族就是喜欢自持清高，这只小妖我就替你杀了吧？”
李景从他的话中隐约听出什么，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在黑暗中顿了顿，忽而阴测测笑道：“没什么意思。等着吧，你们一个都跑不掉，只是时间问题。”
话说完，一只白色幻影从小明身体里飞出，旋即没入墙里消失不见，小明当即失去支撑，向地面栽倒下去。
李景眼疾手快，丢下手中长刀，奔上前接住他。
“明儿，明儿？明儿……”李景伸手往小明脖颈间一探，小明只是虚弱昏迷，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抱小明回榻上，盖上被子，半拥着他呆坐到天明。早上不会再有人在院子里劈柴做饭，没有半点声响的李府显得十分孤寂。直到外头不断有人砸门的声音传来，他终于浑浑噩噩起身，门一开，外面挤了一堆的邻里百姓，互相窃窃私语，还有前来问话的宦官和卫队副将，他们一进门，看见十几具尸体横摆在大堂时，脸色骤变，但是都默契地没问原由，大概都默认是遇上了近来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诡事。
“麻烦你们替我告个假。”李景疲惫道。
宦官和副将颔首，眼中深有同情与恐惧之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匆然告辞了。
李景一一合上昔日家仆们的眼，对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忽然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回到主院，小明没有醒，甚至全身开始发热，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短短两个时辰，小明的身子忽冷忽热，又是昏迷又是呕吐，发展到后面怎么叫都叫不醒，印堂发黑犹如中邪。
李景托人帮他去请大夫，大夫进门一看，就好像触了霉头，连连摆手的同时背上药箱头也不回就走。
李景开始慌张了。
如此，不得不让人想起九云山。他花了半天时间处理完府上后事，水都来不及沾上半点，直接动身连夜赶赴广陵。
船靠岸时，已是清晨。
李景背上小明走入喧闹的港口，急于打听九云山的方向。他此刻头发零散，形容狼狈，身上的甲胄和奚道君赠的玄袍都没来得及脱下，被拉住问路的人只觉得他很古怪，再看他背的少年，一眼就瞧出来是中了邪，路人生怕沾了晦气，连连挥手将他赶开。遇到愿意指路的，也躲得远远的，语气相当嫌弃：
“眼睛长着不会看吗？对面那么大座山看不见？”
李景抬头望向对面，视线越过民房的屋脊，正看见远处一座并不如何高大的山，顶上云雾缭绕，晨光普照，颇有几分仙山的境意。
“多谢，多谢。”李景朝那路人连连致谢，直奔向九云山。
到了山脚下，李景实在是背不动了，于是雇来两人把小明抬着上山。
李景全身刚轻松一会，忽听见小明在喃喃呓语。他连忙捉住小明的手，回应道：“明儿，明儿，我在这，李景一直都在，你不要睡，马上就到了，道长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他正说着，小明不知哪来的力气要坐起来，上山的路十分陡峭，他一动，抬轿的两个人险些重心不稳，连人带轿翻倒过去。
李景忙按住他，安抚道：“明儿不怕，已经到了……”
至半山腰，红木衡门立于道中，门上以金墨大字规整书写着“九云”，底下站了一名十二三岁的小童，眉目清秀，头上扎两个发髻，腰间缠白布条。道童见有来人，远远道：
“师父说九云山暂不纳客，若无大事，请贵客七日后再来。”
李景上前揖手，道：“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有妖怪害了我的家人，请小道长通融一下。”
道童看向后面不省人事的小明，视线又收回来在他身上的玄袍上打量。
李景注意到了他的疑惑，说道：“我是来找奚道君求助的，对了，这件袍子就是道君送给我的。”
道童犹豫了一会，最终道：“既是与宗主相识，那就请贵客跟我来吧，但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
李景连忙道谢，自己背起小明，老老实实跟在道童后面。进了山门，原本藏在云雾中的道舍阁楼倏然出现，眼前焕然一新，与外界完全相反的是，这里草木如春，风过心和，亭台悠然，气质卓雅，宛若独占一方的世外桃源。
奚清感慨又悲伤，终于回家了，一百年前的家。
李景感觉呼吸间无比舒畅，全身都轻飘飘的。
拾级而上至第二道衡门，静雅的景象就彻底变了样，风静止了，四处张挂的白绫死气沉沉，目之所及皆苍白无力。
不用道童解释，李景明白这是一场丧事，自然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九云山近来不纳闲客。
此起彼伏的哭咽和低低的啜泣，凄凉和悲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离得近了，那种生离死别的悲戚之情，如层层阴霾挥之不去，李景心中那根柔软的弦，铮铮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