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故我8
沉默须臾，李景道：“若是拨出四成分发到周郡，我们能撑多久？能给周郡支持多长时间？”
主簿掐着指头速算，少顷，答道：“四成分给周边郡县，因郡县人口寡众而异，当平分来算的话，保守的说只能为他们维继一个半月，而我们只能勉强度过今年……使君，卑职以为储粮有限，即便分发出去亦是杯水车薪，卑职知道天灾来临时更需抱团取暖，但是您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城中百姓和士卒们的性命，还请慎重决策，以免天灾之下又招致人祸。”
在都缺粮的情况下，选择闭城自保才是生存关键，可是周边郡县的百姓也是治下子民，他们的死活不能不管……李景谨慎思考主簿的忠告。
最难做的，就是自顾不暇的时候要如何为他人慷慨解囊？
他站起身离开位置，负手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其余二人眼睛盯着他转，具是各有所思。
周津想了一阵，忽然道：“边地本就贫瘠难产米粟，我们镇边的有难就该找都城，何不请旨派粮？”
“你想的太简单了。”主簿捋着自己后移的发际线说道，“你想想，整个南方产粮都不高，现在陛下又在筹划北伐重事，正是用兵征粮的时候，上边不找咱们要粮都不错了，你还想他们派粮下来？简直天真，何况边地路途山长水远，道路难行不提，匪寇比牛身上的虱子还多，试想这般豺狼见了都绕道走的险路，需要多少人力来押运粮食？你算过吗？”
周津道：“没算过，多来点兵正好，把这蛮荒之地开拓起来，咱们也能大批产粮。”
主簿被他说的失笑，无情打击道：“你知道大部分匪寇为什么成匪寇吗？就是因为缺活路，缺什么他们抢什么，就算有大量士卒运粮他们也要抢，抢不过大不了就降呗，反正都是些亡命之徒，你以为这些降了的人不吃不喝了？你还得吃喝供着，等军队到了咱们这，运来的粮食说不定还不够他们自己人吃的，到时候我们还得分出去，若是他们没有返程的粮饷，咱们可就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闻其言，周津瞪眼一拍桌子：“那要怎么样？任我们自生自灭吗？将军！”
这句吼完，二人对视一眼，一齐望向李景。
……
若是与邻州借粮倒是可行，粮食送到前，暂时先派专人前往各郡安抚人心，是个好计策……李景顿住脚步，回身道：“你们不要吵，我有个办法，你们看……”
正说间，三人听见房间里还有第四者的声音，他们同时回头看。
被吵闹声惊醒的小明撑起一臂，从榻上起来，露出半身光洁的赤裸肌肤，蒙蒙然揉着眼睛，口里喊着：“李景，李景，李景！”
“？”“！”“呃……”
这不是昨天那傻子？他怎么在李景床上？
见此一幕，周津从位置上跪坐起来，又瞧见小明手腕上夺目勒痕，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你们……？”
主簿亦满脸震惊又难掩兴奋，却不忘打趣道：“卑职何时曾听说过使君已有妻室？”
李景干咳一声，说道：“我的想法是先生您去邻州替我说服州官，能借多少粮回来是多少，存亡重任就交给您了。”
主簿立马正色，起身揖礼道：“卑职领命。”
“嗯，你们都先去吧。”李景摆手说道。
“是。”主簿抱上带来的公文，先去门口找鞋穿，周津坐了一会才动身走到门口，欲言欲止半天，最后挺直腰背抱拳道：“将军，道途多凶险，我愿护送主簿大人前往。”
敛去尴尬之色的李景从容道：“不用，先生有专人保护。”
他话里似乎还有其他意思，但周津有时候是个直脾气，听不到深层含义，而且他一向瞧不上主簿这样的文人，一听主簿被安了这么重的担子，自己却什么都没得干，顿时闹心了。
他道：“主簿这么弱不禁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他去干什么？”
“诶你——”主簿正穿着鞋却无故中招，指着他支吾半晌，最后还是忍下这口气，毕竟跟一个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武夫计较显得自己身份掉价。
李景道：“我自有要务安排，你二人是我的左膀右臂，切不可因一些琐事而生了嫌隙。”
二人一起恭敬作揖道：“是。”
待李景把他们都推出去，关上门回头无奈看着小明，动身翻找出一套衣服，走到榻边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不穿衣服怎么行呢？”
不知道原先小明家里人怎么管教孩子的，居然不喜欢穿衣服，连轻薄里衣穿在身上都不愿意，这回李景特意找来衣料细腻柔顺的，希望不要再被嫌弃。
然而，小明一看到他拿这堆东西往自己身上套，立马要逃，李景一下将他捉回来。
一刻钟后，小明光脚站在地上，伸手不住抓挠身上衣料。
李景严厉地不允许他脱衣服，又命令他跟着自己学走路，手把手亲自指导。
这少年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看着外表老实，却是个实心的懒皮子，李景好心耐心教学，这才在房里刚走了几圈他就不干了，又坐在地上。
“你是人，不是小猫小狗，不能一辈子都在地上爬。”
骂他又听不懂，打又下不去手，李景拿他完全没办法。
当天安排好护送队伍，送别主簿，又将州府大小事悉数交由周津代管，考虑到周津这个没耐性的人肯定容不下小明，李景只好把人送出府，交给一对夫妻照料，他自己则带领一队人马，拖了几车米出城。
这几车米只是做个样子，用来暂时抚慰郡县官员，再让他们下功夫稳住百姓，于是，为主簿拖延了许多时间，等借来的米粮被褥到达时，正是李景承诺的期限，治下郡县也就不再那么紧张。
连续两个月，李景在各郡县之间来回奔波，大多数时间都在路上，基本就没停过，现下总算有喘口气的时间。
这日，他回到州府衙门，忽然想起两个多月没见的小明，不知道怎么样了。
李景差人将小明接回府，这时小明已经大变样，习惯了行走，虽然还是有一点别扭，至少衣服穿的规整干净，头发高高扎起，看上去精神多了。
看来那对夫妻很用心在教，李景一时非常高兴，派人送了些金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