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故我4
一时间，官民同时在废墟上呼喊，可风雨声实在太大，又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要找到人只能靠扯着嗓子喊。
得到的回应少之又少，底下的人要么是被砸晕过去了听不见，要么是呼救的声音太弱外面的人听不见。
再者积水已没过李景的膝盖，雨势却没有一丝减小，也就意味着水面还在持续上升，那些即便在倒塌的房屋下能够存活的人，没有被及时发现，也会有溺亡的风险，这又是一大难题。
临近寅时，络绎挖出来的不足十人，其中还有一个中途就死了，李景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压力的巨大。
留意脚下的同时，他一步步深入，直到快靠近坍塌城墙才折返，记得这个位置是一条旧街，住户是最多的，怎么会没有人应呢？
突然，身后的山上一块巨石轰然滑落，幸而在半山腰撞断几棵树减缓了冲速，最后只挨到城墙时就被阻挡了下来。
李景不怕死也就没往太多了想，他俯下身子双手抱住一根圆木，手臂一使力，那压在木板与泥石上的梁柱被搬开，下面露出一个洞隙。
他朝里呼唤半晌，终于听见有人答应，听声音是个女子，还有孩子的咳喘声，想是下面进水严重，孩子最先被淹到。
“过来人帮忙！”李景朝最近的人呼叫，不多时，十几个帮手陆续赶来，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下面一女一孩子拉上来。
女子一得救便大哭，黑暗中连人脸都看不清，她唯独认出了李景：“李使君，我的相公还在下面，您救救他，您快救他……”
一听还有人，众人立马放下绳索，捞上来的却是一具男人的尸体，为了让妻子和儿子活下来，他只能托举起两个人，最后自己被水活活呛溺而亡。
“所有人重点搜查这片区域！”李景刚喝完这句，不远处发出一声巨响，众人脚下都在颤抖。
“使君！前方城墙坍塌！”
李景第一反应就是问道：“可有人滞留？”
“没有……应该没有！”
“准确有没有！”
“不、不知道……”“有！渔小山背他母亲到衙门后，说是有几两银子没拿又折回家中去了！”“除他之外，其余人皆已撤离！”
“你们继续！”李景深一脚，浅一脚踩出去，骑上马往城东南疾驰。
然而，等他赶到的时候，眼前整排靠墙的房屋都被厚重的城墙推平，如果有人也不可能存在生还之机。
小山家的房子是李景出资帮忙修葺的，所以位置他记得很清楚，现在就在城墙之下，残骸之中。
如果小山没来得及撤离被埋在下面，恐怕已经是一滩肉泥。
尽管李景心里已经有数，仍抱有一线生机地喊了几声“小山”，谁知，风雨中还真有个年轻小伙颤声回应。
黑暗中，那个瘦小的身影噼里啪啦淌着水朝他跑来，李景也急忙催马过去接，近前一看，忍不住气笑了：“你这小子！快上来！”
小山刚才差点吓得尿裤子，又见李景邀请他同乘一匹马，他却不敢了。小山出生起连马都没摸过，更不敢奢望骑李使君的马，宁愿自己走路淌水都可以。
李景知道小山虽然对他亲近，心里依然看重尊卑，所以不敢跟他同乘，加上李景嗓门一大就像野兽吼叫，他更害怕了。
危急时刻还这么迂腐，比个大姑娘还矫情……李景勃然大怒，一把拎起小山衣襟，把他往马背上一扔，可就在那时，山体滑坡突如其来，瞬间冲垮一角城墙，山洪爆发，泥沙，树木，石头一同冲刷而下，紧连着一片的墙体轰隆隆压下来。
见势，李景急急调转马头，一夹马腹猛催，未奔出多远，忽听耳边洪声如雷，身体如被万斤重物挤压，口齿眼鼻乃至整具身体，心肺肾脏全都在充血中明显感觉到爆裂。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对此，奚清感言良多，不过李景的这种疼痛只在一瞬之间，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冰冷的雨水淅淅沥沥打在脸上，李景睁开眼睛，一张异常白皙且纯美的脸与他近在咫尺之间。
……倒像是个异族少年的样貌，五官精致小巧的如同女子，却比女子冷硬三分，也就不显得过于阴柔，双瞳微微泛起漂亮的金色，就连眉毛和长睫都是淡淡的金，好一个美貌的佳人……
心花怒放，奚清看得都发起了呆。
等等。
这不是采凤楼主吗？！
他想起来了，这就是采凤楼主，原来他跟李景就是这个时候认识的？
细想在山洪冲袭下肉体凡胎怎么可能存活，所以，难道是他救了李景一命？
同样发呆的还有李景，他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因为找遍毕生所学字词也难形容这般美貌……咳咳咳……
才察觉自己被这少年抱着，李景被雨水呛得满脸通红，他连忙坐起身来，发现自己与这少年身处一片平坦的残砖碎瓦之上。
天刚蒙蒙亮，昨夜大雨已去，留下细雨霏霏，雾霭寒涩笼罩城池，勉强能看清周围事物。
李景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是血但又感觉不到一丝疼痛，难道之前一切都是幻觉？
不应该啊……李景纳闷地扶额，一张脸忽然凑得极近，差点撞到他鼻子。
李景一愣，疲倦展颜道：“你这小子。”
少年歪了歪头，疑惑看他，一字一字吐露着：“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少年试图重复他的话，但音韵很不标准，只能听上去跟正确的声调起伏相似而已。
李景心下疑惑又奇怪，便忍不住打量这少年，结果不看还没注意到，一看这小子居然一丝不挂坐在地上，还眼巴巴望着他。
李景虽是武将，却也自幼读得圣贤书，是位文武齐备的儒将，眼前这画面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有辱斯文，而且天气还这么冷！
“你怎么不穿衣服？”
李景说完，那少年也紧接着跟他学语道：“你么…穿衣服……服？”
这次连句末的疑问情绪也学得有模有样了些。
是个傻子？不会是昨晚上吓傻的吧？怪不得衣服也没穿一件，应该是洗澡的时候突发山洪，没来得及穿……李景如是猜测。
难怪他会以为这少年成了傻子，奚清也觉得这时候的采凤楼主像个未开化的野人，倒是稀奇，可他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