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故我3
李景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这群兄弟坐不住，每天闲着要么就是密谋造反，要么就是劝他造反，今天这类大逆不道的言论都已经司空见惯。
到得后院荷池边上，李景蹲下从竹笼里抓起金麟鲤鱼，丢进池中。
扑通。
金鳞鲤鱼翻腾起一片水花，有些胆怯地在陌生池塘里摆动几下尾巴，慢悠悠游到池边，亲昵地蹭蹭李景的手。
李景心里更萌生了惊奇，心道:“这鱼倒是与狗同宗。”
这时，周津披上衣服跟过来，问道：“不是给兄弟们吃？”
李景就着池塘水洗洗手，起身将竹笼扔给他，笑说：“这些还不够吗？”
周津提起笼子掂量掂量，又转头看向放生在荷池里瞩目的金麟，嗤道：“还以为你有多高尚，原来也这么肤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金鳞鲤鱼耀眼夺目，所以能活下来做观赏，其它鱼普通，所以成为盘中餐，李景并不否认自己肤浅。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周津淡声道。
打算回房换身衣服的李景顿住脚步，周津不同往常的口气让他忽感不安。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况已经令手下弟兄十分不满，加之他的“不思进取”又让他们心生埋怨，再继续沉默下去，与所有人分道扬镳就是迟早的事。
他能失去的已经不多了。
然而，周津却说道：“朝廷要对北方开战，军队还在筹备中。”
“谁说的？”李景眉头一皱，想从他的眼睛里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周津直视他道：“这次正是我们东山再起的好时机。”
“简直是胡闹！”李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嗓门随之也扯得更大，“现在北伐必定失败，文武百官就没一个劝阻的？”
周津天生的外貌神态如一潭死水，笑的时候也感觉是皮笑肉不笑，自有一股嘲讽之态。他道：“有啊，有一个是劝了，然后就丢了脑袋。”
李景并不把他后面的话当回事，入房提笔拟写谏书。
写完，周津径自拿过去看了，脸色微变，最后他将谏书一掌拍在李景面前，怒声道：
“你写的这是什么？你以为能感动谁？陛下不以挫败士气治你的罪都算顾念旧恩了。”
李景说道：“各地连年饥荒，民怨四起，他们看不到，你跟着我难道也看不到吗？北方君臣一心，占据九州富地，我朝上下不和，流寇反复，粮储亏空，你觉得这仗能打吗？时下最紧迫的是求存。”
“这世道就是你死我活的结果，李景，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周津丢下这句便愤然而去。
望着周津离去，李景心情复杂，不管他是为了名利和兄弟而请命北伐，还是考虑固国安邦为先而谏阻北伐，结果总要有所牺牲，要么加重江东百姓的苦难，要么断送弟兄的前途。
更重要的是，即便他这封谏书抵达皇帝手边，他不愿意翻开看也没办法。
李景差人连夜将谏书送往建业，正逢天边滚滚闷雷震响，一场倾盆大雨骤然降落，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
直到第七日也未停下，雨势反而更大。
将夜，李景一身单衣，忧心忡忡坐在窗下，即便是盛夏，遇上这么场大雨也夹杂了一丝凉意。
窗外的荷池上漫起厚厚雨雾，金鳞鲤鱼躲在荷叶之下，与发呆的李景对望。
他在担心这雨下得这般大，会不会压坏了百姓的秧苗，这可关系到城镇所有人今年以及来年温饱问题，雨要是连着下个十天半月，就怕积水泡烂了树木房屋的根基，排水渠疏通困难，千万不要影响我的子民……
“使君！不好了使君！”
闻惊慌声，李景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对窗外严肃道：“何事慌张？”
那高呼的人未及打伞，浑身被雨水淋湿，站在窗下大声道：“城东积水！大片房屋倒塌，还有不少百姓被压在下面！”
李景猛然起身，披上一件黑斗篷顶着瓢泼大雨冲出门。
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暴雨，如洪水瀑布当头浇下。
落在身上都似要被砸出窟窿来，更有狂风迎面袭搅，体态轻盈的恐怕都要被刮上天去。
就连地势稍高的州府衙门都积了大量水，李景干脆淌着浑水到得衙门口，周津等人已经候在外面，全部都穿着单衣，刚从榻上爬起来。
自那天谈话后，李景几日都不见周津，一碰面他本想说点什么，周津却先开口大声催促了一句，因为雨声与风声非常大，要使人听清楚说的话就得凑到耳边大喊。
催促完他又喊道：“衙内马匹有限！我先带一队弟兄过去！你们后面的走过去！”
“留几个下来通水！”李景两手拽住自己狂飞的斗篷，亦高声喊道，“救下的百姓全部安顿到府衙！我去！”
“什么？！”周津喊道。
“我说，你留下！我带几个去东城！”李景凑到他耳边大叫，交代完伸手在周津肩上沉沉一按，旋即点了十几人同他上马赶赴城东边。
作为领头人，李景永远第一个冲在前线，这是本分，也是他的本能。
赶到城东时，眼前已成一片废墟，半面城墙被山洪冲垮，导致一处路面塌陷，出现积水严重，泥沙混流，于是附近成片的民房失去支撑，接二连三发生倾塌。
阵阵哭嚎声充斥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带着孩子的母亲在废墟中叫喊，有男人默不作声去翻开木板检查，老人和小孩被优先救出来……可这里曾是他们的家，现在下面掩埋着他们的家人。
李景心里痛极，但没时间忧伤或喟叹，军队中长大的他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他一抹脸上雨水：“所有人听令！必须全力以赴搜救百姓，只要还在喘气，一个也不能落下！”
“遵命！”
“你，带几人疏通排水渠，你带几人领百姓避难，剩下的分散开始挖掘被埋者！”
李景迅速指派手下，自己也一股脑冲进废墟，却先被人拦下来：“将军！您不能去，山体随时有可能再滑下来！何况这么多人压下面，一时半会也救不全……”
听见这话，李景当场就发作了：“说什么话！难道救人会比打仗难？闪开！”
阻挠他的人被推开，只得放弃，去了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