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看来你很擅长激怒他人啊。”妖王顿了一下，又说，“这不过是孤王的小小分身，待孤王重生之日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惧，届时三界都要跪在孤王脚下，俯首称臣。”
奚清伸出一掌，拢起赤金焰，朗声道：“别做梦了，你等不到那天。”
“是吗？”妖王冷声大笑，狡诈道，“奚行之，你可知孤王看到了你的未来？一个充满绝望的未来……此后不久，你会失去至爱，至亲，以及任何朋友，他们都将死在你面前。你护不了任何人，放弃那可笑的苍生，臣服孤王，孤王才能让你得到永生……”
“那就先送你去超生！”奚清不等他再说，祭起阴阳两掌，轰出一柱骇人的金火，顷刻冲散黑雾。
妖王消失前一刻发出放肆癫狂的笑声：“我们还会再见的，孤王今日只是来提醒你，奚行之，好自为之哈哈哈哈哈……”
奚清猝然睁眼，凌云关切的脸庞映入眼帘：“怎么样？”
“……还好。”奚清魂不守舍摇了摇头，“这是……”
此刻，霁月剑光耀夺目，镶嵌在剑柄上的碧水珠流动着温润灵光。
他拔出剑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其上刻有四个鎏金古字：“霁月光风，的确是把难得的宝剑。”
“宋大哥家里丢的是这把吗？”奚清自言自语一句，转头望向失去意识的宋年祎。
明念卿连滚带爬扑到宋年祎身旁，在他手腕与脖颈间仓皇试探数次，又俯身侧耳倾听胸口的心跳声，终于，惊慌神色逐渐自他脸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镇静淡漠之态。
奚清向他走近，说道：“那么可以开始清算阁下的事了，采凤楼聚妖祸害凡人，折人阳寿，盗取天子剑，私藏碧水珠，还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凡此等罪你可有话说？”
颓坐在地的明念卿低头凝望着宋年祎脸庞，缓缓舒出一口气，答道:“我无话可说。”
奚清点头，说：“那便就是全部招认了……”
满脸焦黑的妖蛟从口中喷出烟圈，艰难地从地上半支起身体大喊道：“等等！大师……”
“妖蛟阁下你有话说？”奚清觉得他现在这样很是滑稽。
妖蛟跪下说:“天子剑是我偷的，采凤楼的妖从未伤过凡人性命，主人亦从没有用妖珠做过恶事，要杀就杀我吧，请您网开一面，放过我家主人！”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奚清莫名道，“我不轻易取你等性命，何况采凤楼主你此间还有事未了。”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两张蓝色符箓，将二妖分别收了进去。
入符即现形，只见镇妖蛟那张符箓背面现出一条青黑色独角蛟，另一张则是一条金色鲤鱼。
碧水珠回归，大功告成一件，奚清此刻心情也明朗不少。
凌云一瞥他手里精巧的符箓，由是说：“有意思。”
“是吧，实不相瞒此乃不才早年所创，”奚清绘声绘色介绍道，“此符入水不化，入火不侵，不仅节省灵力，有效时限还长，质感轻柔，携带方便，实乃常年在外的伏妖者们必备良品，要进来试一下吗？哎哎别走啊，绝对不伤身，没骗你……”
云雾拨散，星月朗照，玄武湖岸边火光星星点点，竟是来了一队官兵。
一名男子站到最前面，冲孤岛这边喊道：“行之！你们没事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奚清想也没想就回道：“宋大哥？你怎么又带兵来了？！”
宋年祁让人划几艘船来到孤岛上，下船时还差点被自己衣摆绊倒。奚清忙上前接住他，问道：“要不要去广陵学习一下轻功？”
宋年祁擦着满头大汗，糟心道：“你就别取笑大哥了，你们没事吧？可有受伤？”
“我们没事。”奚清一指地上的宋年祎，道，“倒是宋二哥受了些伤昏迷过去。”
想到宋年祎是被凌云揍成那样的他就非常心虚，还好宋年祁没问东问西，直接差人把弟弟抬回去，只是没人敢动石床上那具尸体。
奚清见这一队官兵就头疼：“不是说好不惊动朝廷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宋年祁忙拉着奚清到一边，小声解释道：“这可不怨我，动静太大了，不惊动是不可能的，我也是到了半路为躲避暴风，风一停才跟着卫队过来的。”
奚清也小声说道：“你没跟他们说妖怪的事吧？”
宋年祁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哪能跟他们说这个？说了肯定也不信，除非他们亲眼看见妖怪，你放心，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拿点钱打点打点，随便编个理由好让他们回去交差。”
奚清笑道：“多亏有你，不然我指定让官兵抓。”
宋年祎又摆手，转眼一瞥石床上腐坏的尸体，打了个冷颤，问道：“你们怎么制服那黑风将军的？我在外面都快吓死了，黑云压境路都看不清。”
奚清不慌不忙摸出两张蓝色符箓给他看，缓声解释道：“那不是什么黑风将军，只是一具普通尸体，真正的妖怪在这里面哎别扔……”
一听符箓里有妖怪，宋年祁吓得差点把符哆嗦进湖水里。
奚清赶忙收回符箓，一只手举着一张符道：“这个是采凤楼主，这个是他的下属，以后还要给这二位定罪论罚呢，也说不定往后在找灵珠的时候也得请教他们。说来也真是缘分，居然在这里找回了碧水珠哈哈哈……”
宋年祁只听得冷汗直冒，盯着那符箓，战兢兢道：“采凤楼主是这么个东西？这……这简直……荒唐至极。”
奚清语塞了一下，说：“不知道宋二哥醒了知道这事会怎么样，还是先别告诉他，免得他难受，不过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应该能接受……”
说到此处，两人默契地无言良久，宋年祁又小心问道：“行之啊……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其实也是大哥的好奇心太重，不问明白心里老惦记，如果有冒犯你跟云之处就当我没说，大哥也没有要破坏你们感情的意思……”
“什么问题直说吧。”奚清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宋年祁声音压得更低，凑到他耳边说：“你家小云是什么来头啊？”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这句话后奚清脸上突然烧了起来，感觉心里又烫又紧张：
“别乱说，不是我家的，你也别管他什么来头，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不用猜，肯定是宋年祁见过那头会说话的苍鹰，因此深受震撼住，怀疑凌云身份也实属正常，包括奚清自己都对他的身份抱以极深的好奇。
“那大哥还是继续保持不知为好。”宋年祁又一本正经道，“话说，原来你们没在一起？可我怎么感觉你们甚为亲密……”
“没有的事！”奚清就不懂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跟凌云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从哪里看出来的？
宋年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奚清脸部抽搐，再三警告他以后不准拿他们开玩笑，又回头偷看一眼，蔫坏地悄声说道：“是不是你也觉得他这人脾气很臭，喜怒无常还老是甩人脸色？”
宋年祁竟认真思考了一下，说：“是有点，我发现他对我们从来都是不理不睬的，对你却要格外热情嘞，眼睛随时都是围着你转，啧啧，生怕别人跟你多说一句话，巴不得把你绑在身上寸步不离……”
奚清本来是想编造一个带心智有疾的师兄下山看病的故事，结果被宋年祁这么一打岔，他只得打住道：“行，别说了，真这样的人可能早疯了。”
宋年祁哈哈一笑：“你这是身在其中。”
奚清百无聊赖：“他这是在监视我……”
二人在暗处交头接耳，不知凌云走近，在他们身后问道：“监视什么？”
奚清猛地跳起转身，怒道：“你偷听我们讲话！”
凌云却不屑道：“那具死尸化成了灰，问你们怎么处理？”
夤夜，朝中紧急召集群臣议事，宋年祁带着天子剑径直入了宫。
宋府，宋家几名下人都没睡觉，宋年祎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全身散架，鲜血淋漓，临时去请的郎中又还未到，所有人满院子急得团团乱转。
晚一步回来的奚清不放心，便先替他简单处理伤口。
医术这方面奚清不敢说精通，必要时还是能拿得出手。简单处理完表面的污渍，几处伤口彻底止住了血，郎中还是没请到，他也就顺便为宋年祎缝合伤口。
看奚清手法纯熟，又是缝针又是接骨的，大有妙手良医之风，在场的人打水的打水，递帕的递帕，井然有序，具不敢出声打扰。
火灼过的长针穿过宋年祎皮肉，绽开的伤口被一点一点缝合起来，久坐的奚清感觉不到腰酸背痛，只用未沾血的手背揉了揉眼。
忽然，有人携灯替他探照事物，眼前瞬时明亮了许多。
他下意识道过谢，低头继续缝线。掌灯的凌云在榻边安静坐下，眼神复杂看着他，似是心怀愧疚，又瞥眼宋年祎，眉头一蹙。
数个时辰过去，下人们或坐或倚，都熬不住打起了瞌睡，临近收尾时奚清注意力也不太集中，忽想起宋年祁所言，脑海中不慎蹦出某个念头，他不时看眼凌云。
几次二人目光都恰巧碰上，奚清本身心有鬼就会可疑地躲开。
凌云：“？”
当奚清又一次鬼鬼祟祟投来目光时，凌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的一变，竟先不自然地微转过头，错开了视线。
宋年祎老实昏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也就顺利做好了收尾，奚清写下几副药方让人去药铺抓，这才同凌云回到后院房中。
奚清方觉疲倦突然冲击着四肢与心神，他倒头往榻上一躺，差点跳起来，一摸腰间，原是霁月剑一直别在身上。
碧水珠星辰般的光露萤动，奚清就想把它从霁月剑上取下来，却毫无办法，端坐榻上苦闷道：“找回灵珠却没法拿走，怎么办？”
……
难得凌云也有走神的时候，自进屋就一直木然站了良久，觉察到奚清的眼光之后，方弗动声色坐上榻：“……霁月光风本是宋氏开宗先祖宋休的佩剑，专为碧水珠打造，只是因伏妖阵所需，故而将二者分离，几百年后的今天，阴差阳错又合二为一，再想拆分就没这个可能了。”
“原来如此。”奚清又问道，“可是为什么无法拆分了呢？”
“这你得问宋休当年是怎么做的。”凌云转而又道，“不过他可能早在人间轮回了十数次。”
奚清想夸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凌云揶揄道：“你怎么这么孤陋寡闻？”
“……”
算了，这才是真实的凌云……奚清忍住了还嘴的冲动，谁让人家涉猎的知识就是比他广，这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郁闷一段时间，他喃喃自语道：“得回趟广陵，看叔父怎么处理这事吧。”
凌云耳尖全听见了，却道：“不必回。”
“你有办法？”奚清支颐道。
“有，一起带上路。”凌云道。
这勉强是个办法，奚清却有犹豫之色，同时，凌云起身面露不悦道：“怎么？害怕我抢吗？我是不需要这堆废铜烂铁。”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然知道你很厉害……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别走……”奚清犹豫的是把霁月剑带在身上实在太惹眼，只怕会招麻烦，谁知凌云会错意，大有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架势。
这下奚清更郁闷了，才追出门，一只纸鹤扑扇着翅膀自屋檐飞下，停在他面前。纸鹤道：“见此信，立刻与吾通灵。”
是叔父。
奚清立马藏了纸鹤，关起房门，设通灵阵。
不多时，通灵阵刚成功，先听见一阵嚷嚷人言，接着画面一闪。
奚清干咳一声，恭谨礼拜道：“拜见叔父，师父们……”
礼未见完，对面却极不耐烦吵道：“哎呀！下个棋你们怎么老是指指点点？！”“还不是你下得烂，走开走开让我来！”“一边去，你比他下得还烂！”“奚老二你是不是又想打架？”“吾剑尚利！”
“什么东西闪了老夫的眼睛？”启明长老凑过来，端起通灵镜，整个画面都是他的老脸，“哎呀！是清儿，连上了连上了，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别吵了！”
奚清恭敬地微笑：“师…父………”
七张老脸挤在通灵镜前，一下都恢复了严谨的为人师表之态。
师徒寒暄几句，奚怀仁问道：“清儿，进展可还顺利？方才有弟子传报说建康妖气激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奚清将所有事情的原委一一说清楚，只字不提凌云。
最后拿出霁月剑给长老们看，说：“碧水珠已经与霁月剑合二为一，如何是好？”
长老们依次观望过后交头接耳，奚怀仁抚须思忖道：“当年五颗灵珠刚出世，分别为广陵四友所执，宋休宋前辈将碧水珠炼入霁月剑中，后来四人齐力设伏妖阵时碧水珠才脱离霁月，单独成为一方阵眼，我想这其中的神秘或许在于其余几颗灵珠之中。”
奚清说：“难道要找齐所有灵珠才有办法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