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妖气如阴云翻滚，黑色旋风铺天盖地冲击四周建筑。
方圆数里，草木皆被连根拔起，顷刻之间，眼前只剩一片倾颓。
奚清忽觉腰上一紧，凌云半抱着他躲入道旁一棵巨树后面，就在这时，黑风带起泥沙冲击而过。
树后二人安然无恙，只是巨树迎风的一面繁茂枝叶被尽数打折，树皮撕裂。
实际奚清根本不惧妖风，何况他们与风眼有段距离，身处暴风边缘一个定风咒便能抗住妖风，只是这种被人时刻保护着的感觉令他心下一动。
他趴在凌云起伏的胸前说道：“来不及了，得赶紧阻止他们。”
凌云不做解释正要上手，奚清一见他这动作就担心自己又被挟着乱颠，心中的感动转瞬即逝。他慌忙双手交叉挡住身前，警告道:“又整我！刚用完赤炎珠我现在很虚弱！”
凌云懒得废话，架起他把人往背上一背，旋即直奔玄武湖，这速度简直比风还快。
玄武湖孤岛。
宋年祎在黑风中心痛苦嘶吼。
碧水珠将他的意识往清醒这边拉，妖力则想控制他，两股势力交战，几乎能把人撕碎。
他不断在正与邪之间交替，右手更无法挣脱霁月剑，便艰难抬起左手欲往自己天灵盖上一击。
然而，不早不晚的黑风外探入另一只手，突然牢牢钳制住他左手。
明念卿冲破黑风的阻力来到风力中心，咬着血怒吼道:“疯了吗？还不快住手！”
“走开……走啊！”宋年祎痛喝一声。
他极力克制，意识临近绝堤，手中霁月剑发出阵阵嗜血的低鸣。
明念卿一掌斩下去，宋年祎握住霁月的手丝毫未动。
没办法，他只能双手并用，简单粗暴地一根根掰开宋年祎紧握不放的手指。
突然，宋年祎暴起掐住明念卿脖颈，那力道极大。
他已经连仅剩的意识也被妖力吞噬，口里吐着黑气说道:“为什么不走？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为什么骗我？我要杀了你……”
明念卿被掐得双目充血，仍去夺霁月，却被悍然掼在地上，霁月剑向他胸膛刺去。
眼看下一刻明念卿就要被钉死在地上，宋年祎却突然横飞出去。
凌云将人踹飞后，稳稳落在孤岛上，奚清从他背上跳下来，老远就瞧见这场面，惊呼道:“怎么回事？！”
明念卿一阵咳喘，道:“他被妖珠控制了。”
“入魔……你是谁？”奚清没见过他，转而又发现不远处满地打滚的妖蛟，喝道，“妖蛟休走！咦？你怎么着火了？”
妖风骤减，宋年祎后背撞碎一块岩石仍未停下倒冲之势，在空中顺势翻了个跟斗，半跪落地，脚下拖出两道长长的泥沟。
他抬起双目盯着远处凌云，继而提剑一个冲刺劈斩过去。
凌云迎刃而上，以惊人的速度避开锋芒，与剑锋擦身而过时，一个肘击侧中宋年祎胸腹。随着肋骨折断的声音，宋年祎再次倒飞出去，却又冲杀回来，凌云正想一招把他打得再也起不来。
奚清见状却在后面大喊:“下手轻点！他可是凡人之躯，你会把他打死的！”
闻说，凌云只得改变攻势，选择一步步击垮宋年祎，再将其制服。可宋年祎也不任人摆布，同时改变策略，且战且守，招招毒辣，还完全不知道痛，一时半会不像是能被打趴的。
奚清回过头来，瞥见石床上与宋年祎长得一样的人，目光落在重伤倒地的白衣男子身上，迟疑片刻，道:“采凤楼主……是男人？”
他曾无意中听见过宋年祎与采凤楼主的风流韵事，只以为能把宋年祎迷得神魂颠倒的，必然是位绝美的俏女子，却不想原来也可以是位绝美的男人，今夜倒是让他大长了见识。
明念卿此刻注意力全在不远处打斗的二人身上，立马打断他道:“妖珠在那把剑上，必须先把剑夺下来。”
此言一出，奚清终于注意到宋年祎手中那把妖气充盈的黑剑，对凌云喊道：“抢剑！把他剑抢了！”
凌云早看出霁月剑的端倪，但是这剑就跟长在宋年祎手上一样，根本打不掉，除非把手砍了。
他这样想，同时也这样做了，只是一记掌风落下留了些情面，并没有真的把手砍下来。
宋年祎右臂咔嚓一声，软绵绵垂下，黑风缠绕在他骨折的手臂上，霁月剑竟然仍没有脱手。
宿主的重伤反而激发了妖珠更为强劲的妖力，让宋年祎行动更为迅猛。
凌云眉头一皱，看来妖珠真不是好对付的：“再不想办法，我只能把他打死了。”
“我马上想！”奚清就怕他言出必行。
可我要怎么想？对了，净化妖珠，但是宋年祎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奚清在自己带来的一堆法器里翻找了半天。
这头，凌云一拳击中宋年祎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明念卿盯着惨烈场景，悲痛地皱起眉。
再打下去宋年祎小命不保，二人同时朝奚清吼道：“想到办法没有？！”
“给我时间！”奚清嘴角抽搐，发现没一样法器能用在这个场合，自己带了堆破烂。
心乱如麻间，眼角瞥见一座黑色石台，貌似不简单。他问道：“那是什么？”
远处时不时传来妖蛟翻滚惨叫之声，众人无暇去管，明念卿答：“连结天脉的玄坛。”
连结天脉……奚清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心念急转：“能用吗？”
明念卿第一时间没猜到他要干什么，却迅速答道：“可以。”
天脉即是日月星辰灵气分布，连结天脉即可吸纳源源不断的灵气，有足够多的灵气便能压制邪气，奚清抬头望向夜空，妖气冲天，不见明月。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他问道：“天子剑在哪？”
明念卿示意他往后看，奚清抓起天子剑冲入玄坛，上前看准中心的插口，将天子剑插入其中，剑刃与插口严丝合缝，直至卡在剑格方停下。
…………
奚清一愣:“怎么没反应？”
明念卿都替他着急，喝道：“设阵！”
这位好看的楼主阁下，你既然要采天地灵气，怎么连个阵法都不提前设好……奚清压力倍增，他站起身观察脚下玄坛，在打斗声，催促声和吵闹声中努力定神思考。
诸多以采纳灵气为目的的阵法中唯有聚灵阵适用于此，然而在动用聚灵阵之前也需考虑后果，玄武湖很大程度牵动了建康城的风水，即是龙脉所在。兹事体大，此间地脉灵气不可妄动，只能引来天脉灵气，与前者相比后者施行起来难度要大很多。
聚灵阵之下含众多分支，简单以吸纳地之灵气，天之灵气，天地灵气划分为三类，亦为由低到高的难度等级，地之灵气是最容易接触到的，所以普通的修仙者多以采纳地灵为主，而后两者的获取则要难上数倍，需要对应的阵法亦更加繁琐，布阵，起阵整个过程都非常耗神，当然，难度更大收获更多。
奚清尚未尝试过高阶的聚灵阵，只知脚下玄坛以特殊精石打造，本身具有不小的灵气，应当是可以给施阵者减轻很大的负担。
他再次仰头望向夜空，正值太阴光华盈满的今夜却被妖气蒙上一层厚厚的邪云，这给施阵又造成不小的困难。
奚清默默收回视线，将高阶聚灵阵布阵要领在脑海中过了几遍，短时间内要完全复刻是不可能的，精简过后留下最重要的节点按理说也是可行的，但保不准会使聚灵效果大大减弱，只能在设阵材料和起阵的时候多注入些心力，以弥补不足。
以他随身带的朱砂在玄坛之上点完聚灵阵要节，再按照前生所习典籍的描述，找到一个方位，定心神，手掐诀，终于才敢踏出第一步。
瑟瑟阴风中，奚清步态俨然，心无杂念，每当踏出一步，他便默念一句口诀，每至一个正方位时再以特殊的步子来回走动，如此四次，最后一次回归原位时身上已是热汗涔涔。
能不能成功就看最后一步骤了……他面阵而立，用左手在右手食中两指尖一划，鲜红而滚烫的血液随着他指尖的下垂，滴落在脚边第一个阵点上，紧接着，鲜血飞快流向第二个阵点，第三个阵点亮起……整个聚灵阵瞬间犹如天上星辰被连接起来，闪烁着徐徐红光。
突然，一道血色光线从玄台中心冲天而起，直入天穹。
未片刻，众人头顶淌下点点辉芒，星辰与明月之灵气拨开云雾，恰如万丈瀑布倾泻般直流而下，奔赴聚灵阵。
成了！
浩大灵气连入玄坛，有那么一刻，众人透析了脚下原本见竭的地脉，竟在重新激烈流淌。
笼罩于强光下的奚清衣袍飞扬，头发跟眉毛也被映衬得发出耀眼白光，他此刻正如一尊沉默的神祇。
实际他内心狂喜，没想到自己的自作聪明还真的成了！要不是不想破坏这种神秘的威严感，他一定会先欢呼雀跃一番。
有残缺的聚灵阵无意间激发了惊人效果，弊端就是时效极短，天脉灵气很快便断流，光柱逐渐黯淡下来，天地间陷入了彻底黑暗，只瞬间，月光与星光重新恢复了照耀。
这么多灵力也足够了！
奚清拔出熠熠生辉的天子剑，回身喊道：“我来也！”
失去华光辉映的奚清，于在场众妖眼里依然光芒万丈，可怕如斯。
凌云震开缠斗的宋年祎，飞身轻缓落在奚清面前，双眸明亮。
奚清目光坚定，感觉自己灵力异常充沛，正欲迈步大显身手，瞧见宋年祎入魔后无所顾虑，癫狂如疯狗般冲杀过来，他顿住脚步，暗自算了一笔账，穿鞋的怕光脚的，自己几招之内必被他砍死。
死于疯狗之手岂不坏我威名，甚为不妥……于是奚清握起凌云右手，将天子剑塞到他手里，看着他稳重道：“这等小事还是你来吧。”
“……”
凌云拿了剑，回过去劈头盖脸对宋年祎一通砍刺。宋年祎只是横剑格挡，被逼得连连后退，甚至毫无间隙还击。
一黑一白两刃相接，电光火石间，凌云顾及宋年祎小命，只得以自身占据的速度优势压制对方。随着拼刃的次数增多，灵力一寸一寸增强，霁月的妖力在被逐步侵蚀。
紧张旁观的奚清瞧出规律，正想告诉凌云，却发现凌云出手更快，铁器撞击的锵锵声不绝于耳。
直到天子剑锋芒大显，凌云找准时机使剑尖一挑，霁月剑顺利脱离宋年祎之手，斜斜插在地缝间。
失去妖珠控制的宋年祎颓然砸向地面，游走在脸上的黑色妖气缓缓退散。
凌云将他按进土里，奚清赶紧跑了过来阻止他继续揍下去，低头又见宋年祎此等惨状，心道真是造孽。
凌云便撒开手，也提起奚清后衣领不让他救治宋年祎：“死不了。”
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霁月剑缭绕着邪恶黑气，奚清走上前内心惊疑不定。他正经的只净化过一次妖力，还是以一小片蛟鳞为目标，目下可是妖珠，承载着如此强大妖力，以他对赤炎珠的掌控度能行吗？
好歹现在体内灵力这般充盈，失败的话也不会造成多大损伤……奚清如是想到，随即蹲下身，祭出赤金焰握住霁月剑柄，闭上双眼，以最坚韧的意志与最缓和的心境平衡念力。
赤金焰自剑柄而下灼烧，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倒妖力。奚清在意识中沉入一片血海。
血海之上只有他一个人。
“又见面了，奚行之。”
某个嘶哑且浑浊的声音响起，不知从哪里传来。奚清忐忑四顾，发现空中有团黑雾翻腾，其间隐约是张魔鬼的脸。
“你是什么东西？”奚清没有骂人，只是因为这黑雾非人非怪，的确看不出是什么。
黑雾沉沉道：“看来你是上辈子死得不够惨，没尝够挖心取血的滋味，竟敢把孤王也忘了？”
奚清倏地感觉背脊发凉，怔愣半晌，转而森然道：“是你这个怪物，原来藏在这里。”
黑妖王在空中爆出一阵疯狂大笑：“害怕了吗？畏惧孤王是众生的本能。”
“真是可笑。”奚清冷冷道。
“什么？”妖王霎时停下大笑，奚清嗤笑一声道：“也别忘了你是怎么死的，灰飞烟灭的滋味如何？看看你如今又是个什么？不过是个躲躲藏藏玩弄鬼把戏的废物，简直可笑至极。”